吴亮想了一下，又扫了大家一眼，才深沉地说道：“那就说说我十二岁那年发生的一件事情吧。”说到这儿，见大家都停下筷子注视着自己，便又接着说了下去：“那一年的冬天，我一不小心得了重感冒，还发高烧。嫂子见我浑身发烫，便急忙带我上医院去看医生。到了医院一量体温，四十一摄氏度。医生便埋怨嫂子为什么不早点儿带孩子来看病，看把孩子烧成了这样儿。这时嫂子便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个劲儿地跟医生说是自己太大意了，以为吃下几粒感冒药就会好，结果把病情给耽误了。最后她还恳求医生一定要用最好的药，尽快把烧退下来，免得孩子难受、痛苦。
说完就要给医生下跪，医生马上说，放心吧，大嫂，我们一定会尽力的。接着我便被安排进急诊室打吊针。那天，我也不知道一共打了多少瓶吊针。直到下半夜，当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坐在病床边垂着眼泪注视着我的嫂子时，我的眼前便立刻浮现出了妈妈的笑脸，眼睛也湿润了。渐渐地，妈妈的笑脸与嫂子的泪脸重叠到了一起，而这时我的眼睛也被泪水给迷住了，一时分不清眼前的这张脸到底是妈妈的脸，还是嫂子的脸。于是，我情不自禁地发自内心地喊了一声妈妈。嫂子听到我喊她妈妈，先是愣了一下，以为我是在说胡话。但当她用手摸着我的额头试探体温，确认我巳经退了烧时，焦虑的泪脸上才露出了欣慰的笑来。那一次，我喊她妈妈，她虽然没有应答，似我却分明肴见，她冲我深深地点了点头……”
第14章
告别了胡所长和吴亮，上了车后，赵恺和刘宏、马丽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此时，他们三人的心情都异常复杂，说不清是沮丧、是欣慰，还是失落、是坦然，抑或是焦虑、是迷茫……
车子走了一段路后，马丽见气氛有些沉闷，就想说点儿什么，可一回头，发现坐在后排座椅上的赵恺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已到嘴边儿的话又咽了回去，然后也学着赵恺的样子，靠在椅背上，假寐起来。
又过了一会，还是开着车的刘宏忍不住先开口了，只听他长叹一声，然后才说：“花了那么多的心思，费了那么久的劲，到头来却全都是瞎子点灯!唉!干了这么多年的刑警，头一回碰上这种找不着北的事儿，真他妈窝囊!”
马丽听刘宏这么一说，便立刻睁开眼睛盯着他，呛了他一句：“刘大队，听你这话的意思，吴亮和劳阿珍不是杀害袁焕的真凶，你特沮丧，特失望，是不是?”
“特失望倒没有。”刘宏瞥了马丽一眼，说，“不过沮丧，还是有一点儿的。唉!真没想到吴亮和劳阿珍会是这种关系，我还以为是……”
马丽打断了刘宏的话：“你呀!哼，不是我说你，一开始就想歪了。先是发现人家劳阿珍半夜三更去找吴亮，后又听那些长舌妇乱嚼舌头，说人家吴亮在劳阿珍家里夜不归宿，你就认为他俩的关系不正常了。其实呀，照我分析，那是吴亮看到劳阿珍离婚后形影孤单无人照顾，便经常去陪伴她、照顾她、安慰她，有时劳阿珍身体不舒服了，他在那儿住下服侍她，那也是很正常的嘛。对吧?”
刘宏又叹了一声，说：“我承认你的分析有道理，可我还有个疑惑没想清楚。”
马丽就问：“什么疑惑?”
刘宏答道：“如果劳阿珍身体不舒服，那吴亮完全可以叫老婆去服侍她、陪她睡觉嘛，为啥要自己过去陪，还在那儿过夜呢?这不是瓜田李下授人以柄吗?”
“什么叫瓜田李下授人以柄?!”马丽说着又反问道，“那我问你，是儿子对娘亲还是媳妇儿对婆婆亲?”
刘宏怔了一下，想了一下才说：“那得看是什么样的儿子、什么样的媳妇。”
“对!”马丽说，“是得看什么样的儿子和什么样的媳妇儿，但是我觉得，凭劳阿珍对吴亮十几年的养育之恩，他一定会亲自上门去服侍劳阿珍，而不会叫自己的老婆去服侍劳阿珍。另外，他觉得自己去服侍劳阿珍，是在尽孝，是在报答劳阿珍的养育之恩。因此，他完全没有顾及旁人的猜疑，也压根儿不会顾及旁人的猜疑，甚至，他可能连做梦也没想到，有人会拿这件事儿来做文章!”
刘宏点了点头，说：“看来，这个吴亮还是很有良心的人，懂得感恩、报恩。可是，袁焕都死了半个月了，怎么不见他的儿女出现?难道都出国啦?”
“他没有子女。”这时，后排座上的赵恺突然冒了一句。
“什么?他……”刘宏突然意识到赵恺没睡，便赶忙回头瞅了他一眼，然后笑笑说，“赵大队，原来你没睡呀?”
马丽也回过头来，笑着问赵恺：“赵大队，你是不是一直在听我俩说话?”
赵恺未置可否地笑笑，又用双手干洗了一把脸，这才直起腰板，看着后视镜里的刘宏说：“我听胡所说过，劳阿珍结婚不久就得了一场大病，后来好不容易治好了，却不能生育了。”
“怪不得她会那么喜欢小孩，把吴亮当亲儿子看待。”马丽插了一句。
赵恺点了点头，说：“正因为劳阿珍不会生育，致使袁焕无后，所以他才会这么不顾几十年的夫妻情分，坚决要跟她离婚，跟文露结婚。结果……既伤害了劳阿珍，也害了自己。唉!悲剧呀，悲剧!”赵恺说完后，刘宏和马丽都没有搭话，一时间，车厢里的空气仿佛又凝固起来，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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