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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梨之歌_[美]丹·西蒙斯【完结】(79)

  十月底,阿贝·布龙斯坦来拜访了一天。之前他出席了葬礼,但是除了吊唁的常规对答以外,我们没有谈别的。后来我又跟他聊过一次——那是一个深夜,我喝了酒,给他打了个语无伦次的电话。阿贝耐心听我唠叨了近一小时,最后柔声说道:“上床去吧,博比。好好睡一觉。”

  十月的那个周日,我们端着白葡萄酒坐在起居室里,讨论如何维持《他声》的运转,以及卡特的能源新政能否解决石油短缺。阿姆丽塔时常礼貌地点头微笑,但整个谈话过程中,她仿佛一直远在千里之外。

  阿贝提议说,我们应该一起去屋后的树林里散会儿步。我眨了眨眼。阿贝讨厌所有形式的运动。在那个美丽的秋日,他和往常一样穿着皱巴巴的灰西装和黑色翼纹牛津鞋,脖子上系着薄领带。

  “当然。”我干巴巴地回答。于是我们俩一起沿着林间小道走向山里的池塘。

  这个季节的森林漂亮极了。小路上铺了一层厚厚的铬黄色榆叶,只要转个弯,总有火红的枫叶和漆树扑面而来。长满棘刺的山楂树上挂着小小的果子,洁白的桦木在湛蓝的天空下昂然挺立。阿贝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根吸了一半的长雪茄,一边低头苦走,一边心不在焉地嚼着烟草。

  我们走了三分之二英里,离俯瞰公路的山顶大概还有一半路程。阿贝一屁股坐在路边一棵歪倒的桦木上,开始有条不紊地脱下鞋子清理里面的沙土和细枝。我坐在他身旁,回头望向刚才上山时绕了一圈的池塘。

  “你还留着达斯的手稿?”他突然问道。

  “是的。”如果他是想替《他声》要那份稿子,那么不管最后能不能谈成,我们的友谊都完蛋了。

  “嗯,”阿贝清清嗓子,吐了口唾沫,“你没写采访稿,《哈泼斯》的人有没有叽叽歪歪?”

  “没有。”路对面不知何处传来啄木鸟的笃笃声。“我把预付款退了回去,不过他们坚持付清了差旅费用。你也知道,莫罗已经不在那儿干了。”

  “嗯。”阿贝点燃雪茄,烟草味与秋天的清新气味十分相称,“你想好该怎么处理那首见鬼的诗了吗?”

  “没有。”

  “不要出版它,博比。不论何时何地。”他把仍在冒烟的火柴扔进一堆落叶,我重新捡出火柴棍捏在指间。

  “嗯。”我回答。我们沉默了片刻。凉爽的微风在山间拂过,吹得脆弱的落叶簌簌摩擦。北边远处有只松鼠正在朝着另一只侵入者大声叫嚷。

  “博比,你知不知道我在大屠杀中失去了几乎所有家人?”阿贝突然问道。他没有看我。

  “不,这事儿我不知道。”

  “是的。妈妈幸免于难,因为她和让当时正在伦敦,他们原本打算来看我。让赶回家乡,想救出摩西、穆蒂和其他人。我们再也没见过他们。”

  我一言不发。阿贝向着蓝天吐出一口雪茄的烟雾。“博比,我跟你说这个,是因为在事后回头去看,似乎所有事情都是命中注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不断地想,你本来可以改变它,但你没有做到——比如说,你忘了做某件事,结果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懂。”

  “但是,博比,没有什么命中注定,这就是他妈的运气差而已。不是谁的错,不要责怪任何人,除了那帮吃屎的混账以外。”

  我沉默地坐了很久。秋叶在我们身侧打着旋儿飘落,为遍地金黄的毯子增添了一丝忧伤的美感。“我不知道,阿贝。”最后我终于说道。我的喉咙剧痛,几乎让我无法继续说下去,“我没有做对任何一件事。是我把她们带去了加尔各答。当我发现事态失控以后,并没有立即离开。最后,我也没有确认她们的飞机是否安全起飞。我实在想不明白。这事儿是谁干的?凶手是谁?克里希纳?那个自称卡马克雅的女人又能得到什么……她在整件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最重要的是,我为什么会犯下那个天杀的愚蠢错误,为什么要把枪带给达斯——”

  “两枪。”阿贝说。

  “什么?”

  “那天晚上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说过,当时你听到了两声枪响。”

  “是的,呃,那是把自动手枪。”

  “然后呢?你觉得要是换了你,轰掉自己脑袋的时候你还会补一枪以防万一,是吗?”

  “你是想说什么,阿贝?”

  “杀掉达斯的人不是你,博比。也不是达斯自己。也许是某位可亲的骷髅外道教徒谋划了这一切,不是吗?那个名叫克里希纳的哥们儿……桑贾伊……管他妈的叫什么名字——也许他在觊觎桂冠诗人的宝座。”

  “为什么——”我咽下嘴边的话,头顶数百英尺外,一只海鸥正在顺着上升的热气流转圈翱翔。“但这事儿跟维多利亚有什么关系?噢,上帝啊,阿贝……伤害她能为谁带来好处?我真的不明白。”

  阿贝站起来又吐了口唾沫,他的西装上沾了不少树皮的碎屑。“我们走吧,哈,博比?我得坐大巴回波士顿去赶那见鬼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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