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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手_姚筱琼【完结】(11)

  这时,棉花烧完买路钱回来,发现出殡的人已经翻过山垭,只见她一脚踹开厢房门,将一大两小仨孩子从房里扯将出来,顾不得什么忌讳不忌讳,牵起一对双胞胎儿子的手,高声喊着:“儿啊,快跟娘走,送送你爹——”

  两个儿子才四岁,还不懂得悲伤,看见七岁的姐姐在哭,也就哭,娘儿四个一路跌跌撞撞追着赶着,哭着喊着一路上了坡垭。

  二茨的墓在乱葬岗。棺木入土之前,老司命人把纸钱、树枝、杂草统统拢来丢在墓中烧,接着,将一只活公鸡杀伤一刀,丢进墓中,让它在火中蹦跳至气绝取出,然后在墓的四角和正中放上雄黄朱砂,最后撒下五谷,预备沉棺于墓中埋葬。

  “慢着——”

  随着一声声嘶力竭的高喊,棉花带着三个儿女冲上垭来。

  “让我儿来摔瓦罐,挖动灵前三锄土!”

  看到仨孩子和只晓得哭的女人,老司没说什么,提起那个装灯盏的瓦罐子看着两个男孩说:“哪个是老大?”

  棉花将左手边的儿子往前一推,这个比弟弟早出世几分钟的男孩接过瓦罐,紧紧抱在身上。

  “别抱着呀,摔了它!”老司喊。

  “儿啊,听师傅的话,把罐子摔烂起来。”

  棉花抓着儿子的左手,替他高高举起瓦罐子,一摔甩在泥地上,不料那罐结实,竟然没摔破。老二见哥哥没本事,他几步走上前,想捡起那罐再摔一次,说时迟,那时快,一个抬丧的人见状,赶紧就近上前一脚踩烂了那只瓦罐。好险,老司刚才心里一阵发虚,真怕那孩子捡起罐再摔一次。大家伙儿也松了一口气。乡里风俗,瓦罐子是不能摔两次的,摔两次是兆头,预示家里接着还有人死。

  老司凝视那罐片刻,表面是一种漠然,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他一声不响地走到罗盘指定的位置,施展空手道法力,凌空劈下一根树枝,以枝代剑将事先备好的符咒、草结穿在剑刃,定在墓中心位置。他宣布:“赶紧落井。”

  他说:“小辈可以放声大哭,下葬后就不能再哭了。”

  于是,由棉花带头儿,跪着呼天抢地,三个孩子也跟着大哭,一时间悲声惊天,哀痛动地,让人不忍卒听。

  要盖土时,旁人谁也不肯掩这第一捧土。老司唱到:人死了,入匣了,埋土了,孝子快来挖动灵前三锄土吧。

  “来,孝子跪在这里来。”老司吩咐,抬丧的人便过来提起刚才摔罐的孝子,令其跪在匣子盖上,教他冲着其父亲的头部喊三声爹,挖三锄土。喊一声,挖一锄,将土盖在匣子上。随着孝子的哭喊声,老司也咿咿呀呀地唱道:“棺材入井了,孝子挖土了,亡者真去了,不能回阳了,挖一锄,一声喊,挖两锄,两声悲,挖三锄,三声嚎……这三锄,一锄代表天,一锄代表地,还有一锄代表孝子心。”突然,老司大声问道:“是个什么心?”这时,口里含着烧酒的人,都把一口热酒喷到井里,异口同声答道:“是孝心!”老司又唱:“这三声,一声惊破天,一声震动地,还有一声感肺腑,人人听了泪淋淋。孝子喊了这三声,心裂了,手软了,无力了……帮忙的人说怎么办?”

  “孝子请起——”

  众人又是异口同声。大家一拥而上,由两个人将孝子拉开,其余人拿起工具,挖的挖,刨的刨,都争着为孝子代劳,很快将坟堆好。

  二茨的丧事就这样结束了。

  这是真正的白丧事,仪式非常简单。

  ●失手 第四章

  粟麦沿着村道一步一步地走来,脚步像踩在云端,落地没有任何声音。她的头有些眩晕,鞭炮和烧纸的气味让她感觉到一种悲烈的死亡气息,这种气息浓浓地笼罩着她,把她的心情压抑得透不过气来。

  帅歌把吉普车停在村路边,人站在车门旁边,很无聊的样子,手里还采了一束蓝色野菊花。粟麦显然看到了帅歌和他手中的菊花,因为她的目光随即飘到路坎边,想证实心中的疑问,这个季节怎么还有野菊花?

  帅歌心里很得意,他没想到在这里见着了粟麦。早上,他接到八家村干部的报告,说建筑队包头工响槌逃跑,没给二茨家一分钱赔偿金,二茨家的亲戚和族人要来镇上闹事,所以帅歌一早赶到村里,在村干部的带领下,挨家挨户做工作,好不容易说服那帮人,把这事摆平了。

  他今天穿着新换的制服,很帅气。粟麦瞄了他一眼,心里不得不承认:他肩宽腰窄,真是天生穿制服的料。

  帅歌说:“真巧啊,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说着抬手把车门拉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粟麦没有考虑便接受了帅歌的邀请,打起精神说:“帅警官,是你呀!是很巧,这两天老碰见你。”

  帅歌笑说:“可不是嘛。”

  看似一句简单随意的话,实际上很不简单随意。其实,帅歌知道粟麦来了这里,棚伯是他的眼线,这个镇的治安监督员。粟麦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心里多了一份警惕,缄了口。

  “你怎么上这儿来了?好像哭过?”帅歌问话很刁钻。

  “是,死人了,今天上山。”粟麦冷漠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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