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公迈步入得堂内，行了四五步，忽然止住，用鼻子轻嗅了几下，疑惑道：“这屋内似有一股异味?”齐丰连连点头，道：“那时刻，小人也闻得此味，甚是呛人。”苏公心中思忖道：“莫不是内室燃有石炭?”急忙令齐丰开启窗格，通风透气。
苏公小心入得内室，但见一具尸首躺在地上，约莫四十上下，身着单衣，料想那时刻已然睡下，临死挣扎时滚下床来，面目果然狰狞，似有人掐着他的脖颈一般。
苏公环视四下，那内室竟无窗扇，唯有一张雕花木床，两边床柱贴有辟邪符，床头又有一几，置着油灯。一侧有一张大案桌，桌上一端垒有一摞账本，又有笔墨纸砚，一端有两壶酒、一个瓷水壶并茶碗。苏公端起一把酒壶，摇了摇，兀自有酒;又揭开茶壶盖，但见余得一半茶水。苏公低头望案桌下，见得一个烘脚炉，心中顿时明白，急忙令齐丰将烘脚炉端出，而后退身出去。
徐君猷见得，跟将出了逍遥堂，立于廊下，问道：“苏大人有何发现?”苏公淡然一笑，道：“苏某已知凶手何人了。”徐君猷一愣，疑惑道：“未曾见苏大人勘察盘问，怎的便知凶手何人了?”舒牧思忖道：“门窗自内紧闭，凶手杀人之后，怎生逃脱出去?”徐君猷点点头，思忖道：“舒大人说言甚是。这分明是一桩密室杀人案，却不知凶手怎生脱身?莫不是室内有密道暗通他处?”
苏公摇摇头，道：“凶手非是他人，而是室内那股异味。”徐君猷奇道：“异味?异味怎可杀人?”苏公淡然一笑，道：“这异味是燃火时生成的毒气。昨夜，逍遥斋门窗紧闭，密不透风。齐十春燃烧石炭暖脚，那石炭燃起后，徐徐释放毒烟，囚于密室之中，不得散出。睡梦之中，齐十春甚是难受，想挣扎爬起来，不想毒气攻心，身疲力乏，翻滚下床，再也不能动弹。”徐君猷、舒牧闻听，恍然大悟，又不免叹息。
苏公叹道：“这等事情，年年都有，尤其是冬日时节。此毒气甚是厉害，初发之时，或可挽救，但到毒气攻心，性命危矣。市井之人常用陈醋灌之、或灌以冷水、或接引地气之法救之，颇多后患，都不可取。但凡遇到这般事，当先开窗开门，通风透气，而后将火盆等物取出，此所谓釜底抽薪。又要将晕倒的人移出来，使他静卧，解开衣领脖扣，清理口中异物，确保呼吸通畅。更甚者，或要按压其心，助其搏动，又助他呼气吸气，或可活命。”
徐君猷、舒牧似懂非懂，茫然点头。徐君猷问道：“那如何助他呼吸?”苏公道：“施救之人，可先吸气，而后喂入晕倒人口中。”舒牧惊诧不已，道：“如此怎可救人?”苏公道：“医经有言：人之有生，全赖于气。有气则生，无气则亡。若助之以气，便可活命。又如溺水之人，因气绝而亡，也可用此法，或可起死回生。”徐君猷闻听，惊叹不已。
待那齐丰将烘脚炉取出，苏公低头察看，是木炭灰，急忙用手试探，炭灰冰冷，无有丝毫热气。齐丰见得，忙道：“想必是炭火早已熄灭。”苏公闻听，不由一愣，奇道：“昨夜可曾用过此炉?”齐丰连连点头，道：“自冬至以来，主人便用炭炉取暖。”苏公淡然道：“你怎知他昨夜用得此炉?”齐丰忙道：“昨夜小人与二爷来见主人说事，曾用火钳拨得木炭火。只因主人晚膳时多饮了几杯，睡意蒙胧，小人两个言语片刻，主人便上床歇息。”
☆、第二章 密室命案(3)
苏公淡然问道：“不知门窗是何人关闭?”齐丰道：“自是主人，待小人两个出门后，他便拴了门，然后应当上床歇息了。”苏公问道：“他上床之前做了甚么?”齐丰一愣，不知如何回答。徐君猷答道：“上床之前定是先脱衣裳。”苏公淡然摇头，问道：“齐管家，你竟不知你主人上床的习惯?”齐丰茫然不解，迟疑道：“小人不知大人所指何事?”苏公指着烘脚炉，道：“你家主人上床之前，兀自添炭燃烧此炉?”齐丰闻听，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如此可令室内暖和许多。”苏公淡然一声，道：“那为何昨夜炉火竟熄灭了?”齐丰一愣，忙道：“或是主人昨日晚膳时饮多了酒，忘却了此事。”
苏公冷笑道：“往日添炭，为何不曾致死?昨夜未添炭，却反被毒气熏死了?端的蹊跷。徐大人，且捏一捏炉中的炭灰。”徐君猷一愣，伸手抓得一把炭灰，捏了捏，奇道：“怎似有水?”苏公点点头，冷笑道：“好个齐丰，竟然不知你家主人临睡之前兀自用茶水将火沏灭了?”齐丰惊诧不已，吱唔道：“往日都是婢女倒灰生火，小人不甚清楚，误以为主人每夜添炭。”苏公冷笑道：“好个齐丰，竟敢信口雌黄，欺蒙我等。”齐丰惊恐，急忙跪倒在地，道：“大人明鉴。小人断然不敢欺蒙大人，小人所言句句是实，大人可召二爷前来询问。”
苏公淡然问道：“二爷是何人?”齐丰答道：“是主人弟弟，唤作齐日春，小人等称他作二爷。”苏公问道：“你等昨夜言谈甚事?”齐丰吱唔道：“回禀大人，……是些府中琐事。”苏公冷笑道：“甚么琐事?且细细道来。”齐丰迟疑道：“是府中支出账目等，也有家人奴婢的闲事。”苏公冷笑道：“齐管家神色慌张，言辞不定，分明在欺蒙我等。事至如今，还是如实说来为上。莫不是你与齐十春之死有丝缕之连?”徐君猷冷笑一声，威严正色道：“你这厮端的可疑，莫不是要到府衙大堂之上你才肯招供不成?”齐丰闻听，唬得半死，满脸委屈，急忙求饶道：“大人开恩，小人说来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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