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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来自天国的夺命家书_第六个手指【完结】(25)

  第二章16下河摸鱼蟹夹屁股

  妈妈!您一定看得到,也听得到,母子连心,会有心灵感应的,不是吗?

  比如有那么一回,我下河摸鱼,被八脚大将军螃蟹夹了屁股,回到家,您就说刚才眼睛皮儿老跳跳来着,再譬如有一天中午,您睡午觉,梦见一场大雪,然后,冰雪融化,太阳出来了,金光四射,眨眼间,红艳艳的杜鹃花开满了山坡......然后下午,我放学回家,您挑水回来,正要跨过门槛,我说我得奖了,不仅有金光闪闪的奖状,还有一朵红艳艳的大红花,您就笑成了一朵花,就那么站着,扁担压着您的肩膀,压弯了您的腰,您还偏偏要看完我的奖状再进屋,没办法,我拗不过您,把那烫着金黄色大字的奖状给您,您就点头了,微笑了,连说好,好,好,然后,您把水挑进屋去,倒进水缸,我赶紧找来毛巾给您擦汗,然后把那朵大红花从自己胸前取下来,不由分说就戴到了您的胸前,我说,妈妈——您辛苦了!我给您戴上大红花!您笑出了眼泪!您笑得哭了!那是幸福的泪水,比珍珠还要金贵,我永远记得那一天,您摸着我的脑袋说我长大了,要我好好读书,家里再苦再难,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我上学,我也哭了,然后又笑了,因为妈妈把那个梦告诉我了,我乖乖地闭上眼睛想象......还有一回,天降鹅毛大雪,中午时分,我一连打了六个喷嚏,下午回家,妈妈说中午她不知道怎么搞的,一连打了六个喷嚏,我一听,乐了,我说我们有心灵感应,妈妈问我什么叫“心灵感应”,其实我也说不上来,我就说好比在早晨,我的眼睛皮儿跳了,然后,正好,那个时间,妈妈的眼睛皮儿也跳了,当然,还有打喷嚏,甚至还有做梦,梦见什么事情,然后真的就发生了类似的事情,妈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问为什么会这样,我说我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肉嘛,妈妈笑笑,拿手指头轻轻地戳了一下我的小脑袋瓜......  妈妈,这些事情,这些事情您还记得吗?您想起来了吗?

  妈妈!虽说您离开我们好多年了,不在我们的身边好多年了,但母子连心,永不改变,无论相隔多远,无论高山有多高,无论水流有多湍急,您都听得到儿子的声音,不是吗?万水千山,万水千山都无法阻隔我对您的呼唤,妈妈,您听得到儿子发抖的声音吗?您听到了吗?您听到儿子在这大雪之夜的呼唤了吗?

  雪,很大,风,很狂,孤灯,很弱,妈妈,您为什么面色苍白如纸,气喘如牛?妈妈,您不舒服吗,受风寒了吗?妈妈,您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要站在雪地里,忍受风吹雪打?您的嘴唇发紫,手脚麻木,浑身颤抖个不停,您为什么不回家?您在等人吗?等谁呢?那个人会来吗?您喃喃自语,念叨着一个人的名字,他是谁?他到底是谁?妈妈,您说话呀——您为什么不说话?您冻僵了吗?您的衣服上满是冻雪,满是冰块,脸上,冒着气,头发上,湿漉漉的,莫非您已经变成了一个雪人了?

  第二章17我是妈妈的小尾巴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就让我叫吧,就让我一次叫个够吧!要不然,就是到阎王爷那里去报到,他老人家还会责怪我的,我可担当不起,其实我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妈妈”这两个字是怎么叫也叫不够的,就像那百看不厌的千面美人万山风景,任你怎么看都看不够,不仅看不够,而且常看常新,好比一条深海美人鱼,冷不丁地从海底一跃而起——比如在我小的时候,“妈妈”那两个字就是干净的衣服和可口的饭菜,就是犯错了挨打的棍子和受委屈了酣睡的怀抱,就是糖果花生和巧克力冰糖葫芦,就是兔儿泥和泥娃娃,就是木头枪水枪和假军帽军装,更是俩活蹦乱跳的美人胚子,她们的小脸蛋儿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小酒窝窝小美人痣小屁股蛋儿,我都喜欢得不得了,那个时候,我是多么幸运啊——想当年,我是多么幸福啊——有人洗衣服,有人做饭,有人讲故事,有人嘘寒问暖,在那黄金岁月里,我总是“妈妈妈妈”地叫个不停,“妈妈妈妈”地喊个不停,“妈妈妈妈”地嚷个不停,在我看来,世界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可以天天亲亲热热地叫一声妈妈了。

  在那流金岁月里,我是妈妈实实在在的尾巴,她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深怕一转身,妈妈就像刮过的风一样无影无踪了,只要一时半会儿看不见妈妈的影子,就这个屋里跑到那个屋里,又那个屋里蹿到这个屋里,要不就从楼上跑到楼下,楼下跑到楼上,要不就从柴房直奔猪圈,或者牛棚直奔鸡舍,就像老鼠子屁股里灌了黄豆一样,那是外公的玩笑话,不仅如此,我还一边找一边扯着嗓门儿张着个大嘴巴四处叫妈妈,弄得鸡飞一地鸡毛,狗叫一院子狗叫,猪在圈里跑来跑去,嗯嗯嗯直哼哼,牛在棚里转来转去,哞哞哞直叫,搞得左邻右舍不得安生,直到把妈妈叫到身边来,深怕她不见了,可是,我小心来,小心去,她最后到底还是不见了,莫非我那时候就具有了非凡的预见力,能够预知身后事?

  还有,那时候,如果谁逗我说我妈妈不见了,或者说她不要我了,或者说她被和尚背走了,那他就倒八辈子大霉了,我即刻就翻天了,又哭又闹,大喊大叫,还抓住那个人的衣服不撒手,不依不饶,他给糖果也不管用,我只要妈妈,有时候,我的小手还真有劲,愣是把那个人的衣服给扯破了......后来,那两个美人胚子长大了,成熟得我都认不出来了,就是平日走在路上,打了照面,也只能擦肩而过,再也无福消受她们的美貌和青春,那段岁月,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我妈妈了,我把她弄丢了,或者说她不要我了,我哭啊,喊啊,都无济于事,我啜泣,我流泪,都无济于事,我度日如年,我独自承受,我沉默是金,自然而然,“妈妈”那两个字给搁在阁楼上,埋在在心灵深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渐渐地,那两颗糖果蒙上了厚厚的灰尘,渐渐地,它们的成分也在发酵变质,一半是蜂蜜,那是回忆,譬如我站在大石头上,看妈妈洗五颜六色的衣服,然后叫她翠姐姐,一半是毒药,那是未来,譬如我自己洗床单被褥,笨手笨脚,哭笑不得,太阳微微笑的时候,是毒药多于蜂蜜,月亮偷偷哭的时候,是蜂蜜多于毒药,我有自知之明,我和她们,已经疏远了,由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至亲变成了远隔千山万水的远亲,最终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了,除非出现奇迹,可奇迹就那么容易出现吗?我只能说,我有我的生活,美人有美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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