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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皮论语_冶文彪【完结】(78)

  司马迁惊问:“当真?”

  卫真急急道:“他左脸上那片青痣只要见过一次,就决计忘不掉!而且马上那些人穿的苍色绣衣,和他那晚穿的也完全一样!”

  司马迁道:“此人名叫暴胜之,新升光禄大夫[光禄大夫:皇帝内廷近臣,汉武帝始置,秩比二千石,掌顾问应对,隶属于光禄勋。],最近又被任为直指使者,奉命逐捕山东盗贼。[《汉书·武帝纪》:(天汉二年)泰山、琅邪群盗徐勃等阻山攻城,道路不通。遣直指使者暴胜之等衣绣衣、杖斧分部逐捕。刺史、郡守以下皆伏诛。]他是光禄勋吕步舒下属,你那夜在秘道见的鸷侯难道是吕步舒?”

  卫真叫道:“对!一定是吕步舒!我想起来了!当时在秘道里,那个鸷侯虽然只能看见后背,但我一直觉得似曾见过,主公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那天在石渠阁外,吕步舒从我们身边走过,看到的背影和秘道里的正是同一人!”

  司马迁恍然大悟:“应该是他,也只该是他……吕步舒本是董仲舒的弟子,后来转投公孙弘,公孙弘为丞相时,他曾任丞相长史。董仲舒虽然好言灾异,但为人刚正不阿,学问高过公孙弘。公孙弘则精于吏事,只以儒术为表饰,外宽厚,内深忌,设法逼退了董仲舒,从此独得天子之宠,升为丞相。公孙弘、吕步舒都是以今文经起家,当然嫉恨古文经。而且,秘道出口在建章宫,吕步舒身为光禄勋,掌管宫廷宿卫及侍从,才能在两宫之间往来自如。”

  卫真道:“对了,我们不是谈到过?当年长陵高园殿那场火灾,董仲舒著文说那是天降灾异警示天子,天子拿给群臣看时,吕步舒不也在场?主公曾说,当时吕步舒不知这文章是董仲舒所写,便说著文者罪当至死,董仲舒因此几乎送了命。吕步舒是董仲舒的高徒,跟随董仲舒多年,怎么可能认不出老师的笔迹?”

  “这么说来,董仲舒恐怕知道火灾原委,又不便说破,只好用灾异之说来旁敲侧击。而吕步舒一定和那场火灾有关联,他是怕董仲舒拆穿内幕,才装作不知著文者,想置董仲舒于死地……”

  司马迁心中震惊,身在丽日之下,却觉得寒意阵阵。

  硃安世听了韩嬉那一番话,暗暗心惊。

  他忙举起酒杯,心悦诚服道:“嬉娘实在机敏过人,佩服佩服,容我老硃诚心诚意敬你一杯!”

  韩嬉一摆手,笑起来:“你先不要忙,你心里的疑问还没答完呢。我不要你七分、八分的佩服,要佩服,你就得佩服十分才成。你不想知道减宣为什么会放走驩儿吗?还有,汗血马去哪里了?”

  硃安世只得放下酒盏,咧嘴笑道:“我正要问呢。”

  驩儿听到,也顾不得念诵,忙扭过头,等着听。

  韩嬉反倒拿起酒盏,轻呷一口,而后慢悠悠道:“我先说汗血马,那天我骑着汗血马,牵了你那匹马,奔到岔路口,把那匹马赶到左边山谷,我自己走右边山谷,后面几个刺客分成两路追,汗血马果然快,等我奔出山谷,已经把刺客远远甩开。我心里记挂着赵老哥,他的尸首不能丢在那里,唉……”

  “那位伯伯也死了?”驩儿惊问。

  硃安世知道驩儿心事重,故而一直没有告诉他。

  韩嬉叹了口气,眼圈一红,低头静默难言,硃安世深叹一口气。驩儿见状,随即明白,也默默垂下了头。

  半晌,韩嬉抬起头,举起酒盏:“来,我们两个为赵老哥饮一杯!”

  硃安世端起酒盏,却喝不下去,疚悔道:“我只忙着逃命,把老赵丢在那里……”

  “赵老哥不会怪你,他不顾自己性命,正是要你和驩儿安全。我们这班朋友结交,本就为了在危难时,彼此能舍命相助。换了你,也只会这么做。”韩嬉说着挪过身,伸手揽住驩儿,柔声安慰,“驩儿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些人可恶可恨。赵伯伯和硃叔叔杀了他们八个,也算报了仇。”

  她拿起肉饼递给驩儿,驩儿接过来,仍低垂着头,小口默默吃着,神情郁郁不振。

  硃安世恨道:“来的路上,我又杀了三个。这些刺客追了驩儿几年。过了这一阵子,我定要去查清这些刺客底细,一个都不放过。老赵临死前也说,这些刺客来头不小。在栈道上,我从一个刺客身上搜出了宫中符节,看来背后那个主使者极不简单,我迟早要揪出他来!”

  韩嬉点点头:“嗯,到时我跟你一起去查。”

  硃安世问道:“那天甩开刺客后,你又回去了?”

  韩嬉轻叹了口气:“赵老哥尸首留在那里,倘若被那些刺客查出他的身份,他的家人也要遭殃。所以,我绕路赶了回去,幸好当时天已经晚了,赵老哥的尸首还在那里,那八个刺客的尸首还有那些马也都在。我牵了匹马驮着赵老哥的尸首,送回了他家。在他家留了几天,帮着料理完丧事才离开。那汗血马留着始终是祸患,驩儿有人追杀,你又担着盗御马的罪,能减免一些就减免一些。所以,我自作主张,把汗血马带回了长安,趁夜晚,栓在长安城门外,天亮后,守城门值发现了它,把它交了上去。”

  硃安世惋惜道:“便宜了那刘老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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