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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悬疑经典小说_多人【完结】(250)

  我刚摔下,那条船就掉转船头顺着风开走了;多亏接下来一阵混乱,我才逃脱了水手的注意。我不费什么事,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半开半闭的中部舱口,马上趁机躲进船舱里。干吗要躲,连自己也说不清。我乍一看见这条船上的水手,心里就不禁隐隐害怕,也许这就是我躲躲闪闪的缘故吧。我只匆匆看了这些人一眼,他们的不少特点已使我隐隐感到新奇、怀疑和不安,我可不愿信赖这些人。因此才想到还是设法在船舱里找个地方躲起来为妙。我就把活动甲板掀开几分,刚好能躲进庞大的船骨之间。

  刚掀开,就听见船舱里传来了脚步声,我连忙躲进去。有个人踩着有气无力、摇晃不定的脚步走过我躲藏的地方,我看不见他的脸,倒趁机看到了一个大概外貌。看样子明明年纪很老,身体又弱。因为上了年纪,两腿发软,再脚支持不住,浑身哆嗦。他断断续续暗自低声嘀咕几个字,说的那种话,我听不懂,他在一个角落里一堆样子特别的仪器和霉烂的航海图当中摸索着。他的神情混杂着年近古稀的老人那种暴躁和神明的庄严。他终于出了舱,我再也没有看见过他。

  我心坎里涌出一股说不出名堂的感觉——一种不容分析的心绪,过去岁月中受到的教训,还不足以分析这种心绪,恐怕将来也没法子分析。像我这么个脑子,考虑到将来,真是毛病。我永远也不会——我知道永远也不会——相信自己那套想法了。这些想法如此模糊倒不足为奇,这些想法的根据倒是新奇透顶。我心里又有种新的感觉——又有了种新的东西。

  我踏上这条可怕的三桅船以来,已经有好久了,我看,现在全部命运已渐见端倪。真是不可思议的人呵!他们走过我身边,理都不理,一味在想心思,真看不透他们想的是什么。我这样躲起来实在傻到极点,因为这些人不会看见。刚才我还径自在大副的眼前走过去呢;不久之前,还大胆闯进船长室里,拿了笔墨纸张,用来写这篇东西,而且已经写了。我要时时刻刻把这日记写下去。不错,我也许没机会把这日记传送给世人,但非要尽力想办法不可。到了最后关头,我要把手稿封在瓶里,扔进大海。

  刚才出了件小事,我就又乘机思索起来。不知这是不是天缘巧合?我早先大胆走出舱外,神不知鬼不觉地,躺在小艇底部一堆软梯和旧帆当中。正暗自寻思自己命运奇特,不知不觉中就拿起柏油刷,在身边一只大桶上,那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翼帆边上涂抹一通。现在翼帆就扯在船上,柏油刷无意中竟涂出了“发现”这个词……

  不久前,我把这条大船的结构观察了一番。虽然船上武备齐全,看来倒不是兵舰。看到船上的索具、构造和一应设备,这种猜测就不攻自破。一看就知道这不是条兵舰,可究竟是什么船,就说不上来啦。我细细打量着船身的奇怪模样,桅桁的独特形状,大而无当的巨幅船帆,简单朴实的船头,古色古香的船尾,不知怎的,心里就不时掠过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触,而且老是模模糊糊地回想起往事,莫名其妙地追忆起古老的外国史略和年代久远的事情……

  我一直看着船骨。这条船用的木料可从没见过。看到这种木头的特征,就叫人想起不宜用来造船。我是说这种木头质地极松,且不谈虫蚀的情况,在这些海洋上航行势必酿成虫蚀,更别提随着年代一久,木头会烂。这种看法多少有些吹毛求疵,不过这木料看来倒有西班牙橡木的一切特征,如果这种西班牙橡木经过什么特殊方法发胀的话。

  我正念着上文这一句句子,心里忽然想起一个久经风霜的荷兰老航海家的一句古怪箴言。每逢人家疑心他不老实,他就常常说,“这是千真万确的,船身在海里会像水手的身体一样越泡越大。”……

  约莫一个钟头前,我壮着胆插进一伙水手当中。他们理都不理我,虽然我就站在这伙人中间,看来他们完全不知道我在面前。他们个个都像我在船舱里头一回看见的那人一样白发苍苍,老态龙钟。个个弱得膝盖直打战,衰老得肩膀都弯拢来,枯皱的皮肤在风中吹得簌簌响,声音又低又抖,断断续续,眼睛里闪耀着老年人那种黏液,白发就在暴风中飘拂飞舞。在他们四下的甲板上,到处乱七八糟地放着离奇古怪、构造老式的制图仪器。……

  我不久前提到的那幅翼帆扯了上去。打那时起这条船就一帆风顺,继续朝正南方那条可怕的航线行驶,从船桅顶上的木冠到下面翼帆的帆杠,所有的船帆都扯了起来,船上的上桅帆桁端时时刻刻都卷进惊涛骇浪里,这种浪涛说多可怕有多可怕。我刚离开甲板,虽然水手没表示什么不方便,可我在上面再也站不住脚了。我们这条船的庞大船身,并没有就此葬身海底,看来这真是天字头一号奇迹。我们决不会葬身深渊,注定要在死亡的边缘上继续徘徊。船身就像流矢般的海鸥那样轻捷,滑过前所未见、千倍惊险的浪涛;汪洋大海活像水妖,当顶高举巨掌,不过只是吓吓人罢了,不敢来要我们的命。我不禁认为这样一次次地逃出虎口,只有用自然因素才能说明。应当假定这条船是在什么强大的潮流或者猛烈的海底逆流的势力支配下。……

  我在船长室里当面见到了他,可是不出所料,他理都不理我。偶尔碰到他的人并不觉得他仪表上跟常人有多少差别,但我看着他,总不禁有股敬畏的心情,还混杂着惊愕的情绪。他的身材跟我不相上下;也就是说,身高约莫五英尺八。他身体结实茁壮,不粗不细。可是,看到他一脸怪异的表情——看到那么强烈、那么可惊、那么恐怖的老年的痕迹,老得要命、老到极点的痕迹,我心里不禁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感觉——一股说不出的心情。他额上虽然皱纹不多,倒仿佛铭刻着千秋万代的烙印。斑斑白发是过去的纪录,深灰眼睛是未来的预言。舱房地上密密层层地摊满奇怪的铁扣对开本书籍,铸模的科学仪器,还有遗忘已久的废航海图。他两手抱着头,眼光愤愤不安,盯着一份文件,我看是份敕令,总之上面有皇帝玉玺。他暗自嘀咕着——就像我在船舱里看见的头一个水手那样——气鼓鼓地低声咕哝着几句外国话;虽然说话的人就在眼前,可是听来声音却像从一里路以外传到耳朵里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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