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衣扬起时，谢岢竟看见了下摆处有一道明显的撕裂痕迹。那裂痕太眼熟，谢岢的指尖还残留着撕裂它时的触感。
谢岢的牙齿打了个颤，咬痛了自己的舌尖，心神才安定一些，刚唤了一声“王大爷……”老王头已经转身想谢岢走来。
谢岢瞪着双眼，老王头的手里提着的东西正是那个让谢岢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假肢。如果谢岢的记忆力没有出错的话，就是眼睛正在欺骗他。他和老王头将教务主任抬上车时分明记得将这条假肢留在了值班室的小床上。事实上不止是谢岢对这条假肢心存恐惧，老王头也对它避之不及，所以看似无意之举其中隐藏着刻意的回避。这样的刻意行为谢岢能记错吗?
老王头举着假肢的手臂在发抖，似乎很想强压住内心的不安，可是老王头不停磕碰的牙齿却揭开了他的伪装，“谢，谢老师?这个东西为什么会在车上?”
老王头的话无异于最好的答案，谢岢大吼道：“扔出去，把这个东西从窗户上扔出去。”
老王头仿佛没有听懂谢岢的意思般瞪着谢岢，半响才假肢指了指后排的教务主任问：“他才刚死就扔出去?”
死了?谢岢的脑袋轰地一下炸开了，再也顾不上假肢，直接从驾驶座上爬到了后面。教务主任死了，那么他们怎么向校长交代?
风衣被老王头掀开扔在了地上，教务主任仰面躺在后排座位上，短小的身躯像一团揉碎的烂泥瘫软着，头上的血已经凝固了，结成暗黑色的血痂粘在头发上，看上去很恶心。但教务主任原本紧闭的眼睛此时大睁着，死鱼般凸出眼眶，仿佛一不小心就会从眼眶中滚落下来。
谢岢看的心惊肉跳，老王头没有说错，这样的教务主任不管是谁看见都会觉得是个死人。只是从在独院教务主任晕倒的那一刻起，他的眼睛就是闭着的。
谢岢想，一定是他记错了，今晚他记错的东西太多，教务主任大概在值班室的时候就是睁着眼的，更或者那时教务主任就已经死了。谢岢有点后悔，在值班室的时候本能地以为教务主任还活着，所以根本没有考虑过是不是该探一下他的鼻息，想起校长最后交代的那句话，谢岢瞬间便明白过来，没错，教务主任死了，也许在校长将他背进值班室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所谓的送医院抢救只是校长设置好的一个圈套，目的就是嫁祸于人。
谢岢浑身一震，额上的冷汗雨水般顺着脸庞往下淌。老王头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哭丧着脸问道：“谢老师，怎么办?教务主任死了把他扔出去警察会不会抓我们?”
谢岢额上的筋都在跳，扭头对老王头吼道：“谁让你把他扔出去了?”
老王头不敢相信地用手指了指谢岢，又指了指自己，终于一言不发地垂下了头。
看着老王头沮丧的模样，谢岢很后悔，他从来不喜欢恃强凌弱，现在却伤害了和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老王头。
为了掩饰尴尬和愧疚，谢岢抬手象征性地在教务主任鼻子下面探了探，突然惊呼道：“他还没死，他有呼吸。”
老王头蜷曲的脊背倏地挺直了，不敢相信地冲上前来察看。谁也没想到教务主任突然咧开嘴笑了。谢岢和老王头毫无准备，被教务主任笑得肝胆欲裂，双双倒退了好几步。
谢岢和老王头心里都明白，教务主任是醒着的，刚才俩人却大声讨论着要将他的尸体扔出去，小鸡肚肠的教务主任痊愈后一定会打击报复，只怕今后在一中的日子不会好过。
哪想教务主任仿佛根本没有看见谢岢和老王头一般，眼珠转也不转，仍一动不动僵硬地躺在后座上，那个笑容便凝固在了他的脸上。
谢岢的脑海里猛地冒出来三个字——活死人。
老王头突然呼道：“快，快送医院抢救。”
……
谢岢已经和老王头在急救室门口坐了很久，俩人都像是拖了层皮，筋疲力尽地坐在长廊内的椅子上打瞌睡。可是身体疲惫着，心情却异常亢奋，谢岢很难解释今天的事情，也没办法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的脑袋里乱成了一锅浆糊。先前嘲笑管理员鸡婆，现在看来自己和老王头竟也是管理员这样的素质。
从风衣被老王头掀起的那一刻开始，教务主任就一直在笑，这种笑令人毛骨悚然，透过那双暴突的眼珠，谢岢似乎能在里面看到疯狂。
这样的感觉让谢岢口干舌燥，即便是被教务主任算计和利用，也比这个世界上多出一个疯子好。
谢岢用手肘推了推老王头，问道：“王大爷?你在车上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来掀开那件风衣?”
老王头倏地一下睁开了眼睛，想了很久才说：“校长给教务主任盖上风衣的时候我心里就打了个突，哪有人这样盖活人的，除非是个死人，坐在车里，先前我还能从风衣下的教务主任身上感觉到诡异，可是到后来，那种感觉，冰冷冰冷的，和我兄弟临死前的时候一模一样。”
谢岢顿时便明白过来，拍拍老王头的肩膀安慰道：“有您这样的兄弟，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也会瞑目的。”
话音刚落，急救室里突然传来一阵歇斯底里的笑声，这笑声在深夜异常刺耳，像是从坟墓中钻出来的一般，带着腐烂的寒气。仿佛无法承受这笑声的高分贝，医院走廊里的灯闪了闪，扑地一下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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