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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佛之宴·撤宴_[日]京极夏彦【完结】(28)

  办得到啊?

  那么贯一这个人将会从美代子的过去消失得一干二净吗?

  到时候……

  那将会变成事实……

  贯一的记忆,将透过那个叫刑部的人之手,从妻子的历史完全删除。而妻子的历史中,将会满满地充溢着她与隆之两个人甜美的回忆吧。

  贯一闭上眼睛。

  的确,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种真实吧。那么到时候对妻子来说,那就是真实了。

  可是贯一的真实不同。对贯一来说,即便崩坏,妻子永远就是妻子,儿子永远还是儿子。对贯一来说,那才是真实。

  简直……被一个人抛下了。

  所谓家人,指的并非有血缘关系的人,也不是对彼此抱有亲情的人。透过无止境的日常反复这种无穷无尽的沉闷行为所构筑的,是种共通的真实。所谓家人,意味的会不会是共享真实这种幻影的人呢?

  ——不要。

  不管是幻影、虚假、谎言还是误会都一样。

  因为贯一这个人。就是透过那满是空隙的、缝缝补补的过去所累积而成的。

  「以前哪……」有马开口道。「很久以前,我曾经在接下来要去的韮山村当过驻在所警官。」

  「这样啊……?所以老爷子才会想去?」

  「对。总觉得那个时候教人怀念。对了,就是那个时候,我和一直失联的童年玩伴山边重新有了交流。当时警察是内务省管辖的哪。嗳,不过那家伙是官僚,而我是个不起眼的驻在所警官哪……」

  「那是几年前的事了?」

  「我想想,大概十五年前了……」

  「十五年前……?」

  是贯一与山边认识的时候——虽然贯一完全不记得两人是怎么认识的了。

  「没错,十五年。遥远的过去啰。」老刑警呢喃道。没错。遥远的过去了。

  ——无所谓了。

  不管怎么样,贯一都不会改变。

  谁要改变?——贯一心想。过去渺茫,未来不可捉摸,即使如此,现在一定就是现在。

  除了现在以外的现在,不可能存在。无论在语言上还是概念上,这都是矛盾的。所以贯一认为就算过去能够改变,即使被赋予了从未体验过的过去,又怎么能够相信?不管有多可疑、或是有多模糊,如果不相信经验性的过去,人要怎么活下去?

  喀登、喀登。火车行进声一次又一次震动着耳膜。正是这种反复使得贯一之所以能够是贯一吧。无趣的景色才是世界的一切。即使毫无改变,火车也确实地在前进,不是吗?

  接着好一阵子,贯一放空脑袋,望着掠过窗外的山林。新绿渐深,自豪地告诸世人夏季即将来临。

  ——是铁桥。

  「村上……」

  有马突然屈身,把脸凑近贯一。

  「怎、怎么了吗?」

  「这……这节车厢是不是不大对劲?」

  「不对劲?哪里不对劲……?」

  「不对劲。」有马瞪大眼睛,只转动眼珠子扫视周围。接着他更压低了嗓音说:

  「不觉得太安静了吗……?」

  喀登、喀登。

  喀登、喀登。

  喀登、喀登、喀登。

  ——很安静。

  贯一慢慢地环顾车厢。

  车厢没有客满,但也不到空荡荡的地步。视线所及的范围内,乘客不少,但都以恰到好处的间隔分散各处。

  然而……

  却没有半点声响。在说话的好像只有贯一和有马。贯一屏住气息,望向斜对面的座位。

  斜对面坐的是一个小个子的老太婆。头上绑着一条肮脏的手巾,穿着农事服,手上戴着粗白手套。旁边的座位摆了一个约有身体大的包袱,里面露出沾有泥土的蔬果。

  是常见的情景。

  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贯一转头望向旁边的包厢座位。

  那里坐了一个像是事务员的男子,戴着圆眼镜,穿着开襟衬衫,头戴麦杆草帽,手上拿着扇子。这个人也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一道闪光。

  男子的胸部一带闪闪发光,反射出车窗照进来又消失的阳光。

  是一只像手镜般的圆型物品。

  ——那是……

  贯一再次望向老太婆。

  老太婆的胸口也有。

  ——和刑部的一样。

  贯一作势站起。

  那个老人。那个女人那个学生那个妇人。

  那个男人那个人那家伙那家伙还有那家伙。

  「老爷子……!」

  这节车厢。坐在这节车厢里的……

  贯一迅速前倾,在有马耳边小声说:

  「这节车厢里坐的全都是成汕道的。」

  「成仙道?」

  「全都是成仙道的信徒。」

  「你说什么?」

  有马伸起上半身。接着老人僵住了。

  「老爷子,怎么了?」贯一悄声问道。不知为何,悸动变快了。心跳突然加剧,胸口发疼。有种虚渺的心情。好想念妻子、好想念家人。好寂寞。快受不了了。不想待在这种地方。不想……完全不想。

  「那是……我记得是静冈本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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