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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将尽(马修·斯卡德系列之十六)_[美]劳伦斯·布洛克【完结】(42)

  “我纯粹来玩的,”我说,“我们希望这里的音乐能够改变心情。刚才我们看了一出关于大屠杀的戏,埃莱娜看完后相信她自己也将走向同样的命运。”

  他听了,点点头。“我现在除非有必要,再也不想看这个世界了,”他说,“可是就我所看到的部分,实在是不怎么喜欢。”

  埃莱娜问他是不是还继续在记那份名单。

  “哦,耶稣啊,”他说,“你知道那件事?”

  “马修跟我说的。”

  几年前丹尼男孩因为结肠癌开了刀,又做了些后续的治疗,我猜想是化疗吧。我听说这件事情时,他已经又恢复正常生活了,不过这个病让他明白了自己终有一死,而他的回应方式非常有趣:他制作了一份名单,列出所有他认识的死去的人,从他小时候被车子撞死的那个同学开始。等到我那夜离开他那桌时,我努力不要让自己在心里也列出这么一份名单。

  现在,几年之后,我们两个人的名单都更长了。

  “我已经放弃了,”他说,“只要时间够久,我都一直没复发,我就可以开始相信自己大概击败那个混账病了。不过真正让我放弃的是世贸中心。双塔垮掉两天后,街角那个家伙,我每天回家路上会跟他买一份报纸,到现在为止有二十年了,结果他现在告诉我,当时他儿子就在北楼里,他妈的就在被飞机撞上的那一层。我认识那个小孩,他小时候每星期六都会帮他父亲弄星期天的《纽约时报》,把各个版夹成一份。汤米,这是他的名字。那天我回家,想把他列入我的名单,然后我心想,丹尼,你他妈的以为自己在干什么?那些人死得快到你都来不及写下来。”

  “我真高兴我们来这里,”埃莱娜说,“我已经觉得好多了。”

  他道歉,埃莱娜告诉他别傻了,他从银色冰桶里取出他那瓶伏特加,倒满杯子,然后女侍终于把埃莱娜和我早就点了的饮料端来,我的是可乐,她的是莱姆利克酒,另外还有一杯茱蒂点的“海上微风”鸡尾酒。没多久,乐队也出现了,演奏了《劳拉》、《恢复正常》、《靛蓝心情》、《午夜爵士》,还有其他曲子,丹尼男孩说得没错,那个萨克斯风手演奏得真的很像本·韦伯斯特。

  乐团休息前,那个带着角框眼镜、蓄着一撮修剪齐整的山羊胡的黑人钢琴手宣布,他们最后要演奏一首歌,是讲一个法国女孩在英格兰以她的健美臀部魅力而闻名。“各位女士,各位先生,请尽情享受,《伦敦之臀》。”

  有几处响起了低笑声,其他人则很困惑。当然,他是故意把《伦敦德里小调》胡改了一通,这首曲调最为人所知的名字是《丹尼男孩》,是全世界旋律最美的歌曲之一,但一般不认为适合用来演奏爵士。他们选这首歌是要向“丹尼男孩”比尔致敬,他摆出一脸高兴难抑的表情。萨克斯风手独奏了一段副歌,真足以令人心碎,然后他们加快速度,在其中变化,我觉得听起来还不错,不过主要还是觉得很新奇。但是第一段的萨克斯风独奏,你可以听上一整夜,尤其是如果手里有一杯酒的话。

  他们演奏结束,答谢观众的掌声,然后下台。钢琴手过来跟丹尼男孩说希望他别介意,丹尼男孩说那当然,又说他们该跟那个萨克斯风手聚聚。“真希望,”那钢琴手说,“他能待到下个星期四,再搭飞机去斯德哥尔摩。”丹尼男孩问他去斯德哥尔摩干什么。“尝尝金发女郎的嫩屁股。”那钢琴手说,然后他才想到我们这桌还有两位女士,紧张起来,一个劲地跟我们道歉,然后赶紧走了。

  丹尼喝了点伏特加,然后说:“基督啊,我他妈真恨死这首歌了。”

  “曲调很美啊。”埃莱娜说。

  “歌词也很美,”他告诉她,“‘夏日已远,繁花将尽。’可是我小时候成天都听到这首歌,他妈的大家都用这歌来嘲笑我。”

  “因为你的名字。”

  “我反正怎么样都会被嘲笑,”他说,“因为我是所有人这辈子见过的人里长得最滑稽的,这个白发白脸的小黑孩,不能运动又必须戴太阳眼镜,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比学校里任何人、包括老师,都要聪明十倍,他们都模仿那首歌的第一句歌词对着我唱:‘哦,丹尼男孩,风笛正在召唤!’”

  “可是你一直用这个绰号。”茱蒂说。

  “那不是绰号。丹尼尔·波依德。比尔就是我受洗时大人给我取的名字。那是我母亲娘家的姓,波依德,B—O—Y—D,就和布鲁克林那边的人念Bird的音一样。我从小听到人家叫丹尼·波依德就会应,后来那个O就消失了,因为大家没听到,他们就以为我是丹尼男孩,B—O—Y,跟那首歌名一样。”

  他皱起眉。“你知道,”他说,“认真想想,比起我认识那些被他老爸操又被老妈嫌的人,我爸妈还算不错的。”

  我们又各自喝了一杯饮料,丹尼不让我们付账。“你们喝了两杯可口可乐和一杯苏打水加酸橙,”他说,“我想我还付得起。”我说了些入场费之类的,他说跟他同桌的人从来不必付入场费。“他们希望我继续光顾,”他说,“别问我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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