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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个受害者_[俄]亚历山德拉·玛丽尼娜【完结】(14)

  我的注意力又转移了,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总的说来,这些橱窗里也挂着男式服装,所以我对此有所了解。疯傻子的穿着漂亮、昂贵、很有风度。在我想到商店橱窗里的衣服时,他放好了餐桌,摆上了盘子、大高脚杯、带餐巾的餐具,从厨房里拿来吃的东西。这一切比饭店里并不差。

  他打开一瓶伏特加,给我倒了一杯,哗啦啦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矿泉水。

  “米哈尔娜,喝吧,”他说,“你别管我。我要开车,把你再送回新阿尔巴特街,然后我自己回家。我不想冒险开车,现在交通警察变得又凶又狠,美元在涨价,可他们的工资还原封不动。就在工作地点,他们凭着清晨的机灵劲儿,补偿损失。你懂吗?”

  我喝了酒,吃了点儿东西。我突然想起,我连他的姓名都不知道。他叫我的名字,可我怎么称呼他呢?称他为公民疯傻子,或者称他为同志吗?随他的便吧,对他可以什么都不叫。

  我又喝了点儿伏特加,提了提精神,也开心起来。我厌烦这样不吭不哈地喝闷酒。有菜吃,有酒喝,谁也不说话,这算哪门子酒宴呀?真不成体统。

  我说:“你听我说,你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

  疯傻子专心地看着我,微微一笑。

  “那你自己怎么想呢?”

  这正是我不喜欢的一点。唉,我简直是忍受不住了。谈话就是谈话,一人问,另一人回答,或者说点儿什么。以前,我们剧团里有个助理导演,他也是这么干。有人问他什么事儿,他就回答:“那您是怎么想的?您应该有自己的看法。”他这样的意见把我们大家噎得要死。我想起这个助理导演,就生气发狠起来。

  “我没有任何看法,”我说,口气粗鲁而生硬,“我要是有什么看法,我就不问你了。”

  我好像浑身充满力量,一个劲儿地想对他大声说话,还要大吼大嚷。我想,这会儿,他要把我送走,就是这样。

  “你向我提出了要求,你说你很孤独,很可怜。这是你对我说的吧?”

  “我说过。”疯傻子心平气和地表示同意,又一次微微一笑。

  “因为你孤独、不幸,所以我可怜你。可以说,我迎合你的愿望和要求,丢掉了自己的事情,换上了你买的衣服。尽管这些衣服我根本就不喜欢,也对我不合适。好吧,你怎么要求,我就怎么做了,这是因为我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人,一个善良的人。你把我拉到这个鬼才知道的地方,把我拴在这儿,不吭不哈,不想说话。你哪有什么孤独啊?如果你孤独,痛苦,你现在就该没完没了地说话,讲你的生活,诉诉苦,取得别人的同情。你需要一个聊天的伙伴。你拉我到这里的路上,我就是这么想的。可是,现在你一言不发。我能为了你这样一个木头人耗费时间吗?我的时间怎么着,是白来的,是公家的吗?这个晚上我可以过得好上一百倍……”

  我在编造一个揭露生活阴暗面的故事,自己也开始相信真有其事。还在舞蹈学校上学的时候,老师教导我们:每个演员都应该成为历史学家,应该会编造故事,自己还得深信不疑,只有这样,观众才能也深信不疑。是的,编故事我没有问题,你想要什么故事,我都能编,而且过两分钟,我就能痛苦得号啕大哭,进而相信这一切全发生在我的身上。要想乞求得到一些钱,这一着大有帮助,不但是陌生人,就是那些亲近的人也都纷纷上钩哩。不是吗,实际上,我为了什么不去为塔玛尔卡祝贺生日呢?就是为了他,为了这个又疯又傻的家伙。我可怜这个不幸的人。这会儿和抱成一团的伙伴坐在一起比在这儿要好多啦:文卡·布里特爱讲笑话,一个接一个;塔玛尔卡接连唱歌,还挑逗她的老相好,扯他裤子前裆里的防寒布片;卡洛沙想起自己过去生活中的各种轶闻趣事,他以前为一些大官儿开车,看够了和听惯了人世百态。在塔玛尔卡家里,当然没有这样的饭菜,可是饭菜对我能算什么呢?我一辈子都过着半饥半饱的生活,都在保持好的身条,而在退休后的最近几年,尤其是靠领取几个可怜的破卢布,你休想吃得饱养得肥。塔玛尔卡那里无论什么酒倒是应有尽有,她的亲戚每逢节日总能给她一些臭钱。我坐在这儿到底是图什么呀?

  疯傻子好像是猜透了我的心思,他问道:“那么,你坐在这儿图什么呢?我嘛,老实讲,我请你和我一块儿共进晚餐,自然有我这样做的缘由。不过,你原本可以拒绝的呀。你可以说,你不能,你有很多事情,还得去一个朋友家为她庆贺生日。可是这样的事儿,你一概不说。你同意了,跟我来了。现在我问你,你为什么同意?如果你真的很忙,你为什么要来呢?”

  “那么,我告诉你,我可怜你了。我很善良,博得我的怜悯很容易。正是你博得了我的怜悯,这会儿你又提出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你很富有,就能随便侮辱别人吗?你认为你给我买了衣服,现在你就可以在我的身上蹭鞋吗?这办不到!我们穷人也有自尊心!……”

  总而言之,我又着急上火了。我在大喊大叫,相信我说的每一句话。疯傻子一直在听我说话,一次也没有打断我。他吃着,听着,边听边吃。我觉得,他甚至没有生气。我打住了,要润润嗓子。我喝下一杯酒的时候,气好像消了。情况似乎有点儿不妙。我是怎么养成这种习惯的?一个人大吼大叫,意思是他在讲话,其他人都打断他,干扰他,就是要改一个话题,大家交头接耳,谈话不断。但是,这儿却不是这样。我讲话,他一声不响。我好像说完了所有的话,不需要像鹦鹉那样再重新说一遍。简单地说,我喝了一杯酒后,就住口不说了。我们一时相对无语地坐着。一片寂静。钟表不知在什么地方滴答滴答地响。我的心思又转到别的事儿上,又想塔玛尔卡了。就是有些背运的女人,她们确实让人可怜。譬如,我就是这样的女人。还有一些女人真是愚蠢透顶,她们一辈子都倒霉和痛苦,全是因为愚昧无知。对这样的女人用不着可怜。就拿塔玛尔卡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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