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试着和他打招呼：“是李其吧?有事吗?”
那人听到我的话，动了一下，然后慢慢地从阴影下走了过来，我看得出他有些迟疑，但他还是走了过来。
是他，的确是他。月光笼罩着李其，在他身上铺下了一层银白色的光芒。
让人吃惊的是，他的脸色红润了许多，起码比起他白天的时候红润了许多。
我再次问他：“有事吗?”
他回答我说：“陈老师，能到那里面谈谈吗?”他指了指我背后的青公馆——当然他不知道这个名字，他实际上指的是文学院的老图书馆。
我点点头，说：“好吧。”因为我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种期望，非常的诚恳，让我不能拒绝。况且我在这里等了一整天，就是为了问问他有关昨天晚上那个梦以及他早上那种表现的事情。
我打开大门，带着他上了二楼，因为我觉得我住的管理室太小，而且灯光太暗。所以想找一个灯光既明亮，空间也宽敞的地方和他聊一聊。于是我把他带到二楼的阅览室里，虽然这里的杂志和报纸一类的东西都不在了，但是桌椅还没有被搬走，是个看书休息的好地方，在没课的时候，我常到这里坐一会。
他似乎对这个谈话的地方很满意，找了个座位坐了下去，于是我在他旁边找了个位子，也坐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身上有一种奇怪的寒意，我下意识的和他保持了一些距离。
我们坐下以后谁都没说话，一时间有些冷场。虽然我很焦急的等了一天，但当我真正面对他的时候，我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了，不但说不出话来，而且还有些紧张。
还是李其首先打破了沉寂，他对我说：“其实我来了很长时间了，早上我从校医那知道您住在这里后，我就来了。”
“那为什么不上来找我?”
“因为……我不知道要对您说些什么。”
我突然间感到有些好笑，然后整个人就轻松了下来。是啊，我在紧张什么，这个孩子——请允许我这么称呼他，他毕竟上过我的课，我有资格这么叫他——不过是个普通的大学生而已，这点我可以从他刚刚说的话中感觉到，就算他的行为很古怪，也不过是个行为古怪的普通大学生而已。
于是我对他笑了笑，说：“不要紧张，先把想说的东西理清了再讲吧，我们有很多时间。”
他点点头，然后开始做深呼吸，这的确是一种很有效的缓解紧张的方法。我注意到他的手渐渐放回了桌上，两手交叠在一起，而不是像刚进来时那样不知道放在那里好，他真的还是个孩子。
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对我说道：“昨晚是您发现我，把我送到校医室的吧?谢谢您了。”
我得承认，他的确是个挺有礼貌的人，起码比起一般的在校大学生要好很多，看来我一开始认为他没有礼貌的想法是错误的。
我回答说：“不用谢我，你也算做过我的学生，那是应该的。”
他冲我笑了一下，呃，算是笑吧，然后我们又无话可说了。
我讨厌这种气氛，尤其是在肚子很饿的时候。所以我告诉他，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需要到学校外面解决一下民生问题了。
他又迟疑了一下，然后小声的问了我一句话。
我没有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因为他讲得有些含糊，我当时又有些走神，于是我让他重复一遍。他照做了。
“您，有没有，曾经，听到过什么声音?”他的话说得断断续续，但是声音比刚才大了些。
这算是什么问题?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于是没好气的回答他：“当然听到过声音，我又不是聋子。”
他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于是他又说：“对不起，陈老师。我是说，有没有在没人的时候，听到些奇怪的声音?”
“我的确听到过一些奇怪的声音。”当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看到李其的眼里爆发出的亮光。但是这光芒随后又暗了下去，因为我接着说：“就在昨天晚上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听到了你梦里说的话。”
“是吗。”我听得出他话语里难掩的无比的失望，但是现在应该是我解决我的疑问的时候。
“能告诉我你昨晚梦见了什么吗?”
他没有回答我，我知道那一定是让人不愿意回想的梦，但是我真的很好奇，
所以我把我的梦告诉了他，连同我醒来后听到他的叫喊声时的感受。
当他听到血，别过来，火，魔鬼这几个词的时候，我很明显的看到他的身体颤抖起来，他身上的确发生了什么，是表面上发现不了的一些事情。
我说完了我的梦，然后问他：“现在能告诉我一些你的事情了吗?”
“你害怕吗?”他突然问我，我知道他指的是早上的时候，我同时也注意到他第一次没有使用“您”这个敬语。真奇怪，现在这个时候，我为什么会注意到这种事情呢?
我回答说：“我害怕，尤其是当我醒来时又一次听到梦中听到过的声音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
他看着我，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我讨厌的目光。然后他说：“我也很害怕，陈老师。不过你不会相信我的，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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