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嬗变:杀戮者与推理者的顶级较量_呼延云【完结】(48)

  沙发旁的立灯,把微蓝色的光芒照在他那张扁扁的、皮肤粗糙的方脸上:巨大的眼袋、稀疏的眉毛、宽大的嘴巴,还有发泡石一样鼓鼓囊囊的鼻子。一切都像被浸泡在福尔马林溶液中,显得有些恐怖。侯林立面无表情地侍立在他身边。房间里,静得只能听见红木落地自鸣钟的滴答滴答声。王军耷拉着脑袋站在徐诚面前。徐诚闭着眼一言不发,足有3分钟,可在王军,觉得有3个小时那么长,他清楚地感到额头上沁出了汗水,仿佛是等着枪决,行刑队却迟迟不肯开枪一样。“呵呵呵呵呵……”突然,徐诚的喉咙里发出了夜猫子一般的怪笑,声音越来越大,逐渐变成“哈哈哈哈哈”,一边笑一边指着王军,仿佛是戳破了什么,然后一挺腰,从沙发上站起,大步走出了会议室,笑声却久久地回荡在套间里。“我,我,我……”王军吓得浑身哆嗦,像一只发现自己已经无路可逃的田鼠。侯林立看着他,摇了摇头,也走了出去。王军木呆呆站了很久,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前不久发生的一幕,也是在这里,也是晚上,也是徐诚坐在沙发上,侯林立站在他身旁。“那个女人有点烦……”徐诚这么说了一句。“我马上去办。”当时,自己毫不犹豫地说。徐诚顿时狂笑起来,一面笑一面指着他,不住地点着头:“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那天晚上的立灯,灯光也是蓝幽幽的,在徐诚的笑声里一颤一颤的,仿佛坟地上的磷火。现在,他为什么又指着我笑……我被警察盯上了,尽管他让高秘书把我保了出来,但谁知道他真正的用意是什么?我给他做了这么久的司机和保镖,我给他做了这么多的事,是不是我像那个女人一样让他觉得“有点烦”了?这么想着,他脚步踉跄地离开了“贰号公馆”。天气本来就热,他开车居然忘了开空调,等到了自己所居住的“花藤园”小区,才觉得后背一片黏湿。

  “妈的!”他咬咬牙,再这么下去,不用别人动手,自己就把自己吓死了。他定了定神,往楼门口走,刚刚从裤兜里把门禁卡拿出,突然发现树后面闪出一个影子,他将皮带扣上藏着的手刺“嚓啦”一声拔了出来。那影子被唬得一愣,倒退了三步,传来一个沙哑的嗓音:“王哥,别动手,是我!”小区的路灯照出了一个脸孔尖瘦,耳朵上有一撮黑毛的家伙。“贾魁?你怎么来了?”王军愣住了。这个贾魁是做毒品生意的,自己刚刚从部队复员来到这座城市时,曾经跟他一起倒腾过白粉,后来仗着能打会杀,被徐城收入门下,便很少来往了。偶尔见到,也是在夜总会里,只知道他依旧做着老本行,贩毒的钱都用来买春,这在黑话上叫“出痘儿”,意思是跟天花一样,入的靠毒,出的是“花”,两下一抵,他也就始终是个做不大的“老混子”。“王哥……”贾魁低声下气地叫着。尽管他年龄比王军大得多,但道儿上有道儿上的规矩,自从王军跟了徐诚,“辈分儿”早就是自己的爷爷级了,所以不能不叫哥,“我好像被条子盯上了,想跟你借一笔钱,先找个地方躲躲。”“怪了。”王军,“你他妈的坐地拉屎,凭啥让我给你轰苍蝇?”“您看,我那闺女,您不是也睡过吗?”贾魁陪着笑脸,“说来,您还得算我半个女婿不是?”“放你妈的狗屁!”王军一口痰唾在他脸上,“你他妈也配和我攀亲?!”贾魁任由脸上那口痰往下淌,连擦都不擦,眼睛里划过一道极其歹毒的光芒:“那您就别怪我多嘴了,芬妮……”话还没说完,他的脖领子就被王军一把抓住,勒得他喘不上气来:“王哥,我开个玩笑,我开个玩笑……”王军狞笑着龇出白森森的牙齿,像要把他生吞活剥:“贾魁,你他妈的敢在背后搞我的鬼?!”“我没搞鬼啊,我什么都不知道……”贾魁不住地哀求着,“您看我都一把年纪了,也没几天好活了,跟您借点钱,就是想买把镐头,找个没人的地方,刨个坑儿把自个儿埋了。”

  王军慢慢松开了手,贾魁一边咳嗽一边恐惧地看着他。王军眯着眼睛说:“好吧,看在老交情的份儿上,我给你一笔钱。你给我滚得越远越好!”“是是是!”见王军有拿钱封口的意思,贾魁很高兴:“那,钱……”“钱,我现在没有。”王军果断地说,“我凑笔现金给你,你等我的消息。”虽然有些失望,但是想想刚才差点被他卡死的一幕,觉得还是走为上策,所以一溜烟跑掉了。王军望着他的背影,有点后悔放走了他,不如把他哄到个没人的地方,一刀毙命来得干脆。不过,反正他也要找自己来拿钱,到时候再下手也来得及。贾魁回到家——这个家并不是位于椿树街果仁巷胡同的灰楼402房间,而是他在碓子楼租的一套房子。这里总说要拆迁,但政府和居民谈不拢价格,所以一直又拖着没拆,由于不稳定的缘故,租金很便宜,附近的六里屯、洗马河一带都是烟花繁盛的地方,正利于他“做生意”,所以他早就搬到这里住了。进了房门,仔细地上了锁,没有开灯,他点上一根烟,坐在黑暗里,一口一口地狠狠嘬着。想起夜总会里撞见马笑中,到刚才被王军卡住脖子这一连串的事,不禁心有余悸。王军那笔钱,拿吧保不齐要送掉一条老命,不拿吧一想就心痒痒。还有马笑中,当年自己一个大嘴巴就能把那小子打得顺着嘴角淌血,现在可不是他的对手。他警校毕业后,据说一直在查陈丹她妈妈那起案子,摆明了是要和自己过不去——这也正是自己从椿树街搬到碓子楼的原因之一。“那个……还是毁掉的好。”想到这里,他把烟掐灭,走到床边,掀起床板,把一包东西拿了出来,看了又看。正正方方的,硬梆梆的,想一下子烧掉,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况且自己现在手头又没有打火机,从天堂夜总会里拿的那几盒火柴,又都用光了……“算了,再留一个晚上吧,明天一定要销毁了它!”他这么想着,扣上床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总觉得自己像被吊在半空中似的,迷迷糊糊地,直到天蒙蒙亮,才想明白吊着自己的绳子是哪一道——那个女的,真的把所有东西都给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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