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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眠_[日]宫部美幸【完结】(68)

  慎司穿着制服,立领最上面的扣子扣得紧紧的,上面一张憔悴得像月亮般苍白的脸,脸颊很粗糙,感觉刺刺的。应该没睡好吧。

  “我看,你们还是别去了吧。”

  我对向我点头示意的稻村德雄说道。慎司低着头,我看着他的眼睛。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和你没关系。都怪我不好,我应该向警方检举他们。是我判断错误。”

  慎司默默摇摇头。

  慎司的父亲说:“高坂先生,不能这样光从结果看问题。”

  “除了结果,还有什么好说的?”

  “慎司必须负责。”稻村德雄依然不改平静的语气,“不管你怎么看,我的看法都不会改变。无论你来不来,我都会带着慎司参加这个葬礼。我们走吧。”

  慎司踉跄地走向出租车站。我抓住走在他身后的父亲的手,说:“你儿子只有十六岁,还只是个孩子。”

  “但他不是普通的孩子。”稻村德雄义正辞严地说,接着看着我,“我们走吧。”

  无论哪户人家,举行葬礼时总显得很拥挤。可能是一下子涌进了一般情况下不可能出现的人,如果用富有诗意的话来形容,可以说成——连房子都为了哀悼死者而缩着身体。

  宫永聪的葬礼完全没有诗意,只有满眼的白花,络绎不绝的吊客以及年轻往生者的遗照,还有就是悲愤。

  坐在灵堂前的死者家属中,有一名中年妇女始终低着头趴在地上,仿如在用某种不为人知的特殊仪式祈祷着。从旁人的窃窃私语中,我得知那个人是聪的母亲。

  我看到另一个承受悲痛打击的母亲。望月大辅的母亲和宫永聪的母亲,这两个死去的孩子,不知道为何而死。

  没有人知道他们踏上黄泉路的原因。除了我和慎司,除了极少数人,没有人知道。

  望月大辅掉入不知被谁打开的井盖而死。

  宫永聪则突然自杀身亡。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从圣桥上一跃而下。我听参加葬礼的人轻声嘀咕着,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错。他既没留下遗书,也没告诉家人自杀的理由。

  这四天,我查了他死前及死后的情况。他死前什么也没说。同时,我还试着和垣田俊平联络,却徒劳无功。

  我张大眼睛四处寻找,也不见垣田俊平的身影。他站在这些吊客之间,应该会高出一个头,但我找不到他。

  诵经声震撼着我的内心。无论是那个七岁孩子的死,还是这个二十一岁的未来画家的死,仿佛都是我的责任。

  稻村慎司和他父亲并肩站着,与我有段距离。他们身旁,一个年轻女子大声哭泣。另一个看起来像是她朋友的女孩子流着泪搂着她的肩膀,轻轻抚着她的背。我想慎司一定是刻意站在她们身旁,听着她们哭泣,让自己陷入深深的自责。

  宫永家不是新房子,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扩建,房子旁边有一间看起来很新的、附铁卷门的车库。铁卷门一直关着,但在烧香时,稍微打开了一下,两个戴着臂章、看起来像是葬仪社的男人勉强弯腰钻了进去,我在那时候看到了汽车轮胎。

  我弯下身,探头望了一眼,黑暗中,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红色保时捷的车体。

  我想起在井盖事件发生后,一个对汽车很熟的同事对我说,保时捷既任性又神经质,引擎发动和行驶的状况,每次都不一样。他还说保时捷是有生命的。

  车子依然在,驾驶的人却死了。

  在那两个戴着臂章的男人走出来、铁卷门重新拉下之前,我一直想象着在台风中疾驶的红色车体;想象着在草丛中翻滚的黄色雨伞。

  有人从后面拍了我一下,回头一看,垣田俊平消瘦的下巴出现在教面前。

  “如果当时我在旁边,就能阻止他了。”

  他一开口就这么说,似乎不是对我,而是对挂在远处的好友的遗照说。

  他拉着我准备离开参加葬礼的人群,慎司发现了我们,脸色大变走了过来。我还没开口,垣田便缓缓摇着头,意思是说你别过来。慎司呆在那里,一直盯着我们,这时他父亲将手搭在他的肩上。

  “离出殡还有点时间,我们走一走吧。”我对垣田说。我就是想远离这里,并没有特殊的理由。我知道,只要慎司想,即使看不到我们,也可以听到我们的交谈。

  “那个孩子,”垣田低沉的声音轻轻说道,“是不是看到我们做了什么?他一定是看到了,所以才会追到‘回力球’来。”

  我们来到距离宫永家两个街口的地方,渐渐放慢了脚步。路旁的电线杆上,贴着往宫永家去的路标。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没错。”我决定让他认为就是这么回事。

  “但事后决定怎么做的是我,并不是他。”

  垣田像醉汉一样踉跄地走着。

  “是你们干的吧?就像他说的那样,你们不想让车子的引擎泡水,才打开井盖,让水流下去……”

  他默默点点头,然后木然地看着天空,小声地问:“你们为什么不报警?”

  我没有回答。不管我怎么回答,都像是在辩解。既然这样,不如就让他觉得是他想的那样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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