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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皮_麦洁【完结】(34)

  我看见池边那随风而舞的淡柳,池水中圈圈漾开的涟漪,涟漪中那奋力跳出水面,口中吐着气泡的金鲤……

  迟随着轿子,在人群中踉踉跄跄,挤挤挨挨地向前走。

  终于。

  轿子被抬进了两扇陌生的巨大黑门中。

  交错的眼光被隔断。

  池水、淡柳、金鲤和那一片无边的静谥,忽然全部离我而去。现实中的嘈杂声一起向我涌来。

  我被扶进了新房中。

  所有的人都离开了房间,将无边的孤独留给我一个人承受。

  我从怀中轻轻拿出迟送给我的画,放在头巾下展开。

  画上的景物在我眼前忽然间不见了,只剩下一团团浓浓淡淡,深深浅浅,若隐若现,如云如雾的墨迹。

  我终于忍不住。

  这一次,我将哭尽我,今生所有的泪水。

  三

  江上浮着丝丝细雾,有淡淡的江风在流淌。

  远处的天边刚露出一线红霞。

  不远处,开始泛黄的芦苇,随着江风的穿行,挤挤挨挨地左右摇摆,一副自我陶醉的模样。

  我倚在临江的窗上梳理着丝丝的长发。

  江风总是爱捣乱,我刚将长发梳理整齐一点,一不小心,又被她吹乱了,她还在我房间里四处乱闯,将我的东西一一翻开来看,看完又不整理好,搞的一片零乱。

  真是个淘气的孩子。

  天边的云霞已经红了一大片,太阳怯怯地露出了红彤彤的脸。

  “小姐,我来帮你梳头吧?”王妈轻轻轻地走到我身后。

  “不要!”我固执地自己梳着头发。

  “可是,”王妈迟疑了一下,“朱老爷就快来了呀!”

  我忽地一下转过身来,怒瞪着王妈,我今天的好心情全被她搅了:“管他什么朱老爷马老爷!我说不就是不,你听不见吗?”

  “谁在说不?”大妈那无比威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的眉头抖了一下。

  “王妈,你给大小姐梳头!”大妈向王妈命令完,转身出了我的房间。

  王妈从我的手上接过木梳,轻叹了一口气,我的眼泪立刻涌了上来。

  走出客厅时,我还听见朱老爷那得意的笑声。

  “就定在七月初八吧!”这是我听到的朱老爷的最后一句话,那把我最后希望都给浇灭的一句话,七月初八。

  我醒来的时候是躺在房间里的,娘坐在我身边无声地哭着。

  我伸手给她擦去眼泪,看着她那压抑的憔悴模样,我也不由地心酸起来,这也将是我今后的写照吧?

  我的眼泪慢慢地涌上来。

  “闲梦远,南国正芳春。船上管弦江面渌,满城飞絮滚轻尘,忙杀看花人!”

  江面上谁家渔女正在轻唱,歌声中有着说不出的轻松,可怜我虽出生在大户人家,却是连江上的渔女也比不上。

  早晨醒来时,我浑身无力,勉强起了身,刚想走去打开窗户,却是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多亏小桃一把扶住了我。

  被小桃扶回床上,我轻声对小桃说:“打开窗。”

  “小姐,今天江上风大,你不舒服,开了窗会吹着你的。”

  “去,开窗!”我无力地指着窗户。

  小桃无奈地打开窗,外面的江风“忽”地吹了进来。

  小桃怎么能明白我的心事呢?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守在窗边,无非是等梦中的那个人,那个身穿一袭白衣,手持折扇的少年。

  我相信那个梦是真的,他会乘乌蓬船来,站在船头,意气风发。

  所以,我每天都要打开窗,站在窗前等他,等待他的到来。

  可是,我等了十几年了,还是没等到他。而我,就快没时间再等下去了。

  七月初八。

  我一病不起。

  时间离七月初八越来越近,中间,听小桃说,那朱老爷来过两次,很是着急的模样,不停地搓着手说:“哎,好好的一个女儿家,怎么就是身子骨这么弱!良儿连娶了两房,都还是好好的女儿呢,也不见生养一个半个,只怕这一次也是……”

  大妈就陪着笑脸说:“这女孩儿身子骨一向很好,这一次只是偶然!”

  于是,平时不见的好药、好汤水都一齐送上我房间来。

  这病也不见上有大的起色,只是手脚不再那么轻软。

  七月初七,家中上上下下一片惊忙。

  小桃说,大妈说了,手脚都有力了,没什么大碍,嫁过去只需好好调养,很快就恢复的,到时,只要生养个一男半女,哼,不愁那朱家的家业不落在掌握之中。

  我轻蔑地轻哼一声,淡然说:“可惜了她那个体肥似猪,身强力壮的好女儿。”

  明天,我就不能再住在这里了,也不能看着那宽阔的江面,等不到我梦中那一袭白衣的少年了。

  莫非,这一切都是命吗?

  我悲哀地独倚窗前。

  天色渐暗了,夕阳渐渐向江头沉下,把江面染成一片殷红。

  “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我不由地放声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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