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不出话来。对于一个失去了妻子的丈夫，我无法苛责;但，对于一个失去了母亲疼爱的孩子来说，他更需要父亲的爱啊。
“我不是想要那些玩具，”小彬皱着他秀气的眉头，慢慢地说着，似乎每说一个字之前都要思考再三，“我只想爸爸能再抱着我，用胡子蹭我的脸，能带我出去玩……所以我也很努力，爸爸下班的时候我给他拿拖鞋，我不淘气，可爸爸还是不笑。我……只想看爸爸，像以前那样笑啊……”
眼睁睁的，我眼睁睁的看着那颗褐色的小脑袋埋进了双肩，那瘦弱的小身子似乎承受不住夜色的寒冷一样，瑟瑟地抽动着。
“……妈妈为什么要走呢……我们以前不是很开心的吗……”
我无法回答他。而我的心，也因为这个“无法回答”，在抽痛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秋千也停止了晃动，我清楚地听见，身后的小堇在用力地吸鼻子。
我半跪在小彬的面前，用手托着他的脸颊，直视着他乌黑的大眼睛，轻声道：“小彬，爸爸他……他一定是很爱你的，不过他现在心情很不好，很糟糕。等他心情变好了，就会像以前一样疼爱你，会笑，也会买玩具给你。所以你要体谅爸爸，明白吗?”
“恩……我明白……”
这孩子……乖巧地让人心疼啊……
我怜惜地拨了拨他的头发，不经意间，却看见领口处一抹乌青。
“小彬，这是什么?”
小彬像触电一样，用力打开我的手，结结巴巴地说：“这个，这个是我撞到门把手……”
我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小彬：“小孩子是不能说谎的哦!”
“我没说谎!”小彬抓着衣领，眼神游移不定，“爸爸要下班了，我要回家了!”
小彬跳下地，朝着一处住宅小区的方向跑去，边跑边回身向我们挥手，大喊着：“姐姐明天也要来玩啊!”
“路上小心!明天见!”我们也向他喊着。
但，第二天，小彬并没有来。
小彬再次出现在小公园，已经是一个多星期之后的事情了。那段时间，每天晚上我都跟小堇在小公园等他，然后两个人慢慢走路回家。
小彬还是在秋千上坐着，荡来荡去的，老旧的秋千架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几天不见，小彬似乎又消瘦了，身上穿的还是那天那件衬衫。
我们三个很有默契地都没有提到小彬的失约，依旧物尽其用地享受着仅有的两项娱乐设施。
我视而不见，小彬手臂上新添的几道淤痕……
“家暴。”华清挖出一大块哈根达斯，塞进嘴巴里面，“绝对是家暴。父母离婚，单亲家庭产生家暴事件的例子实在太多了，我怀疑那个老爸心态有点不太正常。”
哈根达斯的空调太冷，我握住拿铁的杯子，冰凉的指尖紧紧依靠着些许的暖意，叹了口气，才说：“我可以肯定这是家暴。问题是，我们该怎么帮小彬?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我就把冰激凌从你喉咙里抠出来。”
华清的表情像被冰激凌噎了一下，眨巴着眼睛瞪了我半天，才慢慢地说：“小姐，被你请一次客而已，不用这样吧……”
双方以目光对峙二十秒——
“好啦好啦……我认输我认输。”华清像堆雪人一样用勺子把融化的冰激凌刮下来，把勺子插在冰激凌球上，“你不是他的邻居，也不是他的亲戚，说起来在立场上无法提出诉讼，就算是去妇幼会投诉，恐怕也会因为缺乏证据而被无视吧?这里可不是美国。”
“那要怎么办?难道看着小彬被虐待?”我喝了一口咖啡，拿铁醇和的奶味在口腔中弥漫，却化不开咖啡本身的苦涩。
“如果是一般女性，我倒不会这么建议。不过，既然对方是你，我也没这个顾虑了……直接去他家。”
“啊?”我惊叫一声，“就像某人以前直接冲进我家然后被一个拖把砸昏?”
华清的脸难得的红了一下，瞥了我一眼说：“陈年旧事了还提它干嘛……我是说，光明正大的上门去，反正，要动起手的话，倒霉的应该是对方吧?”
目送着小彬离开，我和小堇对看了一眼，后者的目光显得犹疑不定——“阿苏，我们真的要去吗?”
“今天，小彬的脸肿了。”我从她的眼睛上移开视线，低头看着地面，“……不能这样子继续下去的。”
小堇握起那只被华清画上符的右手，似乎这样更能给她一些安全感。她顿了一下，好像是突然下定决心一样，说：“那我先走。”
我点点头，看着小堇脚不沾地地飞跑而去。今晚华清没有来，我似乎有些怯懦了。但这个时候已经容不得我多想，小堇白色的衣襟已经快要在夜色中消失，我迈开脚步紧追上去。
进入居民小区之后，小堇以隐身的状态在半空中漂浮，只在路口初才出现，指示我方向，随后就匆匆追赶而去。
这个居民小区要比我住的那里大很多，旧的和新的房子交错在一起，似乎在证明城市规划的不力一般的错综复杂，就算是有小堇的引路，我仍然感到十分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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