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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温斯公寓_九等书生【完结】(10)

  没有人能说清,雨城的雨季究竟有多长。老胡对这样的天气憎恶恐惧到了极点。他以各种方式分散着对雨水的关注,读晚报,看新闻联播,听半导体,和妻子zuo爱,跟女儿吵架,找海温斯公寓里几个游手好闲的邻居下棋、打扑克。要不是有人告诉他两部自动电梯都出了毛病,他几乎把住在地下室里的马凉忘了。打给马凉的电话没人接,老胡一边回忆着最后一次看到地下室的那幅破败潮湿的场景,一边咀嚼着几种不详的预感。多长时间没见到那瘸小子了?别他妈地让人给弄死了吧?他约了邻居李科郑文等人去地下室找马凉。

  地下室的门大敞着,安冬妮被陌生人的吵闹声吓得溜之乎也了。整洁的环境让老胡、李科,郑文等人特别吃惊。这家伙弄得还挺利整,不象是出了意外。老胡知道马凉与西餐馆的迎宾员红云和十一楼五号的女人认识,但在她们那里也得到了不知去向的回答。两人都在报怨,已经好几天没看见马凉了。上楼下楼的人越来越多,更多的是他们嘴里冒出的斥责和咒骂。老胡只好自己担当起马凉的角色。他并没把电梯修好,只能用另外那个电梯对付一下。要是这个也坏了,那就真抓瞎了。这时候才知道马凉还有点用处,这小子不吱声不吱气的,你还真别不把他当盘菜。老胡是在第二天中午看见马凉的,马凉风尘仆仆,刚从公寓外面回来。他下巴上的胡子剃得精光,青虚虚的,老胡差点没认出他来。“你死哪儿去了?你怎么扔下工作就跑?这是罢工你知道不?”老胡说。马凉摸了摸鼻子回答他:“我听到一个广告,说能治我的腿。”马凉把右边的腿提起来又放下去。“我想看一看。”老胡阴郁的脸出乎意料地绽出灿烂的笑容:“哈哈,还能有人治你的腿?那就神了。还是先把你的工作干好吧。要不是因为你的腿能让你到这儿来?”马凉知道老胡的意思,他拿了工具去了顶层的电梯间,经过一番仔细地检查,他得出结论:两部自动电梯的控制系统失灵,即使能运行,也容易发生意外事故。只有老胡和马凉知道,在海温斯公寓,尚未建成刚开始安装电梯时,有一名工人就曾被失控的电梯碾死在铁拉门中。老胡决定立刻向物业管理部门反映情况。最后他冷冷地甩给马凉一句:“先别忙着治你的腿,这几天,开电梯的活儿,你先盯着。”除了偶尔方便一下,马凉就待在人工操纵的电梯里,从早五点到半夜十二点,他没有时间看电视,但一点没放弃对那个女人的寻找。

  一天深夜,他把电梯停在一楼。大约十一点半左右,从西侧走廊尽头,踉踉跄跄地走过来一个人。那人浑身酒气,动作夸张。马凉认出那是一个披着长发的年轻女人,模样有点似曾相识。女人并不想乘坐电梯,她打算顺着楼梯步行爬上去。谁知刚走了几步,就摔倒了。马凉急忙走过去,用关切的声音问:“你要上楼吗?电梯在那边。”女人极力摆脱他,酒醉中仍然对他充满一丝警觉。她醉眼迷离地看着马凉。“噢,原来是你,我认识你,你是开电梯的。我要回家。”她的警剔开始放松了。我开电梯送你。马凉问:“你家住几楼哇?”女人被马凉扶起来时,手里还紧紧地抓着那个拎包。“我就住在四楼,四零八。真麻烦你了。”她背过脸去,浑身抖动,像是要呕吐的样子。马凉等她平静了一会,就扶着她进了电梯。四零八号离老胡家仅隔两个门。女人刚用钥匙打开房门,就迫不急待地钻进卫生间,抽水声和呕吐声混杂在一起。刺鼻的酒味、女人身上的香水味和室内说不清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在马凉眼前飘浮。马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站在客厅的地毯上,四处观望着。“麻烦你给我倒一杯凉开水。”女人在卫生间里央求他:“杯子和水都在客厅里,在那个小方桌上。”马凉打开客厅的吊灯,顺利地找到杯子和水。女人这时还蹲在卫生间的水池旁。谢谢你了。她一边接过马凉递给她的水,一边把两片药填在嘴里。“对不起,今天喝得太多了。”她自言自语说:“那几个人非要灌我。”年轻女人再次回到客厅时,已是二十分钟后了。马凉这时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看着一本时装画报。“你没事吧?”马凉问:“我怎么称呼你?”“叫我安安。”女人甩了甩沾湿的头发反问:“你呢?我总能见到你,不知道你叫什么。”“我叫马凉。”马凉说。“你要是没什么事我该走了。”他直起身子准备离开。安安用眼神示意他先坐下来,手指还在他胳膊上弹了一下。“别着急,你帮了我,我得谢谢你哟。”安安的话很认真。安安把房门关上,并扣住锁链的时候,马凉知道她并不是在开玩笑。“你要是饿了,冰箱里有吃的,还有啤酒饮料,你自己去拿。”安安像是对待自己的家人,随意地吩咐他:“卧室在那边。”她用手一指。“你再等我一会儿,就一会儿。”她说着把自己重新关到卫生间里。哗哗的流水声,仿佛浇在马凉的头顶上,他有了种类似被洗脑的感觉,凉凉嗖嗖、空空荡荡的,特别不真实。马凉不饿,他没有打开冰箱,他对食物不感兴趣。他悄悄地推开了卧室的门,他摸开了墙壁上的灯,随后他看见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床——一张比双人床略窄的单人床。床头雕刻着意大利式的金属花纹,套着圆环的床腿,乳白色的无绳电话正插在充电器上,桔黄色的指示灯忽明忽暗着。房间内的四壁洁白如雪,只在床对面的正上方挂着一幅三维立体画。在茂密的丛林里,几只毛色鲜艳的豹子,在四处逡巡。马凉仔细辨认了好一会,才发现那几只豹子相互扭接着,近而构成了好几双深含不露的瞳孔,那瞳孔里面又仿佛深含着不可捉摸的神秘星光。这时他听见安安柔媚的声音从浴室里传来:“小马,你着急了吗?”马凉听见自己说:“我不着急,你慢慢来吧。”马凉看见自己掀掉铺在席梦思床上的单子,然后爬到床上。那种熟练的程度,让他有种不安全感。靠在被子上,左手的中指在高耸的鼻梁上划着十字,像豹子一样的思想,在大脑皮层里窜跳。安安就站在他面前,裹着那件暗花的浴袍。披垂的长发已经不见了,齐肩的短发在她耳后很是招摇。她抱歉地说:“没吓着你吧,我用的是假发,我还爱用这个东西。我不想让自己老得那么快,我还很年轻,不是吗?”她指着自己脸上半透明的面膜,马凉无法知道她现在的表情。我讨厌自己是个女人。她说着,轻轻地关上了壁灯。马凉看见安安歪到床上,紧紧挨着他。一双温热的手在他脸上、脖子上、身体上肆意地抚mo着。“看得出来,你还是个小男孩。”安安说。马凉看见自己用右手抱住安妮,左手伸到台灯附近,拉开了台灯。我想看一看你的脸。他认真地对安安说。安安小心地把脸上的面膜揭下来,放到茶几上。马凉仔细地看着,看着看着,越看越觉得这女人很陌生。他张开嘴巴,想说什么。安安已把一片绵软的舌头填进他的嘴里。室内所有的光线都黯淡下来。马凉看见安安拉灭台灯的手,又顺便拔掉了无绳电话上的连线。马凉再想看,就什么也看不见了。马凉再想仔细想想,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可他已经没法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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