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色透明略带有甜味的葡萄糖溶液代替我没吃的早饭，直接进入血管补充能量和糖分，比用肠道消化要快上许多，但胃不会因为这一点液体就满足，空虚地叫个不停，吵到了在书架前整理书籍的何彦。
“宁远，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何彦放下手中的书，朝我走过来，站在床边，又叫了一声：“宁远?”
“哦，没事。”这感觉有些熟悉，好像之前发生过同样的事，听过同样的话，是忌日那天吗?印象中似乎有些不同……
“把早饭一吃。”他指着床头柜上的饭盒对我说道。
“嗯。”这一次我没有拒绝。
从这天起，我们交谈的次数变多了。
“宁远，早饭吃了没，最近还有没有头晕……十年不见，一见面就听到宁光哥的死讯，真是造化弄人……”
“……”
无论谈话的内容是什么，总是以低血糖切入，无一例外的会提到哥哥，最后再以我的沉默告终。
但是我从来没有表示出厌烦，甚至对此更是乐此不疲的。就像何彦如此刻意地接近我一样，我也同样在接近他，何彦身上有我想要的答案，我确信。
然而，这样的双向接近，造成了我和何彦关系不错的假象，大多数人都被骗了，除了我，除了他。
不久后，我的办公桌上多了两张信件，是同学聚会的邀请函，一张给我，一张给哥哥。
发件人：何彦
如此的话，之前的疑惑就都能说通了——何彦知道哥哥的存在，而且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我，装作没发生过，却又对我百般试探，或许他知道哥哥存在的原因，也许打算将哥哥从我身上剥离……
不可以，不可以!
我攥紧手上的邀请函，几乎要把它揉碎。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冲进医务室，想要问个清楚。幸好，医务所里并没有何彦的存在，这才阻止了我的冲动。
医务室收拾地很整洁，只有一本摊开在桌子上的本子显得有些违和。我把它拿起来，往后翻了两页，这是何彦的笔记本，上面写的应该就是一些专业知识，我看不懂，就把本子放回去了。在我转身离开的一瞬间，一行红色笔标记出来的重点占据了我的视线：
【多数受过严重创伤导致精神不正常的患者均伴有幻觉，幻听的症状。】
幻觉，幻听??怎么可能?!
哥哥是活着的，我明明有听到他叫我弟弟，只有哥哥才会叫我弟弟。【那是幻听】
我还看到哥哥在房间里找我!【那是幻觉】
不是，不是!
哥哥还活着，那不是我的幻想，只要我叫“哥哥”，哥哥一定会出现的!
…………
【多疑】【敏_感】【情绪起伏大】
何彦在随身带的记事本上写下这几个词，又走进医务室把桌子上的本子拿起来，将刚才宁远翻到的那一页撕了下来，说：“这东西要是让导师看见，我这几年就白学了。”
…………
我回到家，躺在床上，捂住胸口，重复着：“哥哥，哥哥……”
整夜未眠。
第10章 【兄弟同体·十·镜像】
没有出现。
…………
我被服务生带到最角落的位置，感觉就和小时候坐在教室角落一样。
而和我同桌的人应该都是和哥哥关系比较好的，不然不可能十年不见一下子就认出“我是哥哥”，每个人见到我的第一句话都是“宁光，你这十年去哪了?一声不吭就退学了，怎么联系也联系不上!”
我只好一次又一次地说抱歉，说哥哥有事来不了，说他们让认错人了。
我不打算告诉他们哥哥已经死了，说了一定会有无穷无尽的叹息，问题，和回忆，不属于我的回忆。而现在他们不过是想不起来有我这个人罢了。
十年间的第一次同学聚会，除了叙旧，更多的是带有谢师的意思。不断的有二十多岁的人带上红领巾，在舞台上表演各种小学时学的东西，音乐，舞蹈，甚至是广播体操。没有什么才华的人，只好朗诵诗歌意思一下，比如六年级的课文《七步诗》。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当台上那人用小学生的语调念这首诗时，台底下的人们哄堂大笑，周围都是各种各样的奇怪的笑声。
是的，奇怪。
我感到周围的声音越来越慢，越来越低沉，晕眩的感觉越发的强烈。顾不上管周围人对我异样的眼光，我便径直冲进了洗手间，用凉水一遍又一遍冲刷我混乱的大脑。
直到晕眩感褪去，我才扶着镜子大喘着气，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我突然想起了那天梦游时的事，模仿着当时的自己，用手摸着自己的脸。我的手从下巴摸到额头，但镜子里的人却没有，只是呆呆地看着我，一动不动。
“你是谁?”我问他。
“……”
他的话被镜子隔开，我听不声音。但我知道，那个人一定在质问我：“宁远在哪?”
我极力扯出我自认为最自然的笑容，用食指在旁边起雾的玻璃上颤颤巍巍的写下：“哥哥，我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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