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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屋吊影_[日]贵志佑介【完结】(54)

若槻咽下一口唾液。

“那么,冯·弗兰茨女士怎么说?”

“据说是‘此人没有心肝!”’

“没有心肝?”

“冯·弗兰茨所分析的梦,其实是一个著名的杀人惯犯做的。只是没有事先告诉她而已。”

那一晚,若槻仍须借助大量酒精才能人眠。他的意识渐渐进人模糊状态时,窗帘外已开始泛白。

若槻站在巨大的洞窟般的地方。

眼前是硕大无朋的蜘蛛巢。和背景的无边黑暗一样,蜘蛛巢也大得没有界限,到处都看不见支撑点,只是向周围无限地延伸。

若槻心想:啊,又来了。他明白那里是“死亡之国”。曾在昏暗中彷徨的死者,挂在这个蜘蛛巢上,成为食饵。

眼前有东西垂下来。马上就明白那是一具可怜的牺牲者的尸体。

被蜘蛛丝紧紧捆住的死者怨恨地望向这边。那脸型既像哥哥又像菰田和也。因为已经死了,所以没有生者的意识,但因为要被蜘蛛吃掉,所以必须经过第二次死。似乎是以死者意识来悲叹命运。

蜘蛛巢开始微微颤动,马上又变成大幅度的摇晃,是蜘蛛回来了。

若在以往,噩梦至此便醒来,但现在还没有完。若槻在越来越大的恐惧中等待。一只巨大无比的生物现身了。

那是一只腹部膨胀如大气球、有八条长节肢的生物。巨型蜘蛛……可脑袋不是。是一张鼓腮、极为阴沉的女人脸。像是用雕刻刀刻出的细眼睛。

若槻陷入沉思。这是梦中特有的怪念头的综合,可称之为“蜘蛛女郎”。

蜘蛛女郎悬吊在蛛丝上,在黑暗中轻轻摆动。有一个声音在说:看不出情感的反应。虽在两极间摇摆,但感觉不出任何东西。

蜘蛛女郎把捆扎好的亲儿子的尸体拉了上去,咬住了尸体的颈部。

应已死去的孩子猛然睁开眼。鲜血进流,顺着蜘蛛女郎的嘴角往下滴。

蜘蛛女郎不理会痛得哆嗦的孩子,咂着嘴,撕扯咀嚼着肉,很美味地吞咽。

一个声音传过来:他们连自己的孩子也不爱。

没有心肝。

在可怕的进餐中,蜘蛛女郎突然向若槻这边望过来。

极端恐惧之下,若槻狂呼起来。在那一瞬间,立脚之处消失了,他向黑暗中不断地、不断地坠落下去。

醒来时,身在床下。内衣已被汗水湿透。唇干舌燥,恶心头痛。

然而,梦境历历在目。仿佛自己仍置身噩梦之中。

若槻强忍着恶心站起来,看着寝室一角堆得高高的行李捆。其中一捆应是装大学时受阿惠影响而读过的心理学专著的箱子。原以为没有机会再去读它,就这样丢在一边了……

若槻费尽周折才搬下那些行李捆。因为里面都是书。特别沉。而且当初偷懒只在表面写一个“书”字,所以要逐包撕掉封箱胶纸查看。

终于看见了熟悉的白色封底。把行李捆里的东西倒在地上,就是它。若槻找到那本荣格释梦的书,翻阅起来。

若槻终于悟出好几次梦见蜘蛛的理由。

果然如此。所谓“蜘蛛”,一般表示世界、命运、成长和死、破坏和再生等,而在梦中,则是人类集体无意识中,表达母亲形象的原型“太母’的象征。

据荣格分析,“太母”有值得肯定的一面:母亲式的关怀、体贴,女性特有的咒术权威,超越理性的智慧和灵性的高扬,救助的本能、冲动,所有的怜恤同情,促进养育、扶持、成长和丰饶的一切东西。它所兼具的黑暗被描写成:一切妁秘密,隐蔽,黑暗,地狱,死亡,吞没,诱惑,危害,命运般不可逃避的、一切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等等。

初为掠食人子的恶鬼,后来悔改而变成鬼子母神。这鬼子母神据说正是具备光与影的“太母”本身。

若槻心想,自事件以来,好几次梦见蜘蛛,难道是偶然的吗?莫非是无意识从一开始就觉察罪犯是“母亲”,在向他暗示吗?

他走到洗水盆处,用漱口水漱口。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如同死人。

用不凉不热的水龙头里的水洗把脸,慢吞吞换好衣服。一穿上西服,令人不快的热气便沉积在身体周围,纠缠不散。刚托起越野自行车走下狭窄的公寓台阶,便已大汗淋漓。

骑行在御池道上时,清晨的微风吹干了额头上的汗。

至少到昨晚为止,若槻都未察觉到菰田幸于是罪犯。但这也难怪,菰田重德最初给人的印象毕竟太强烈了。

虽说是马后炮,但此刻仔细想想,重德背后总有幸子的影子在晃动。

为了找个第一发现者而指名要若槻上门,只能认为是幸子的主意。她此前和若槻通过电话,知道他的情况。此外,每天同一时刻出现在支社,以此向若槻施压的、极不一般的执拗劲头,看上去与其说是属分裂型性格的菰田重德所为,毋宁说明显属偏执型性格的幸子的做法。还有咬破自己手指的自伤行为,也属于执行幸子命令的无奈之举。这样一来便好理解了。

或许是蹬车使全身血气运行,脑子好像也活了起来。

没错。在K町小学发生的动物被杀、女孩子溺死水塘这些事,原先只认定重德是罪犯,现在可以做完全不同的解释。

逐一杀害毫无抵抗力的小动物的,也是菰田幸子。而她在具有扭曲的攻击性的同时,也同时具备将自己置身嫌疑圈外的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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