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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桑探案集_程小青【42部完结】(113)

  “到了十七那天,他忽又接得第三封信——信上却反问他何以失约,并告诉他如有信件,可悄悄投入伊家门上的信箱里,以使伊自己取阅。那信上又叮嘱他信中的词句,应严格秘密,并且决不可假手邮局,必须他亲自投入,信而上也不可标什么姓名,以防万一落在别的人手中,也不致肇祸。因此之故,那少年就在十七晚上,把他准备做信物而用不正当方法取得的那粒珠子,悄悄地亲自投进了他认做他的恋人家的信箱中去。

  “他取得那粗珠子的方法,自以为计划周密,万无一失。不料这失珠的事,在下一天十八日早晨,便已被他的家中人发觉。好在当时还没有人疑他所干,他仍可以置身事外。

  “那天午前的十一点钟,他又接得女子的第四封信——这才使他吃惊不小。那信中声言伊已连接寄了三封信,问他曾否接得,何以沓无复音。伊恐怕他找错了伊的住屋,有所误会,因重新把伊的地址号数详细写明。那少年才领悟到他当真已误会了伊的屋子。别的还不成问题,但他家的那一粒世传珍珠,他已在上夜里误投入一个不相干的人家。这真使他着急万分!他明知那失珠不容易随意取回,但在慌乱之余,竟也不顾利害,故意冒一冒险。他竟打算亲自去施用暴力,以便把那粒误投的珠子取回来。

  “他换了一件竹布长衫,罩上一件黑色马褂,又到外面去买了一副黑玻璃眼镜——于是他便从偷窃的地位,更进一步,竟踏上了抢劫的途径!好险!万一弄假成真,结果真是不堪设想!但这少年为情魔所驱,丧失了理智,竟就奋不顾身地一意孤行。

  “幸亏事有凑巧!当他走进那误投的屋子的时候,屋中除了一个老年人以外,没有第二个人在旁。更侥幸的,那时那老人正将珠子拿在手中,在那里诧异出神。故而他略一动手,便毫不费力地从那老人手中将珠子夺回。

  “他退出来后,重新找到他的恋人的真确地址的屋前,才把那夺回来的珠子,乘间投在信箱里面。可是事情的变化,真是层出不穷!到了当天的傍晚,那珠子竟又退回来了。他以为他的恋人不受抬举,他一时含怒,便打算不再投赠,乘势挽救那正在进行侦查中的失珠纠葛。他打电话回绝了那侦查失珠的侦探,以便使这件事告一个段落。那知最后的一变,几乎使他惊骇亡魂。那退回来的一粒珠子忽又变做了假的!

  一个曲折动人的故事在毫无阻扰的局势下宣讲完毕,我的神智也给全部吸住了。霍桑立起身来,把腰肢伸了一伸,又将手中的纸烟丢入痰盂。他走到窗口,把一手撑住了窗框,脸向窗外,似在那里吐换新鲜空气。姜宝群仍呆呆地坐着。他的两股似已钉住在藤椅上面,只能上半身牵动,却再也不能站立起来。他脸上的颜色也已变换了好几次——忽而惊恐,忽而诧异,又忽而点头不已,好像着魔似地已身不由主。最后他终于抬起头来,发出了一句赞叹的问句。

  “霍先生,你真是了不得!你若使没有千里眼,怎么会知道得这般详细?”

  霍桑从窗口外面转过脸来,笑着答道:“过誉了!你的本额也着实不差啊!”

  那少年红涨了脸,租了甜他的嘴唇,缓缓答道:“这件事我委实太轻忽了。但我的初衷万万想不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霍桑接口道:“‘祸患生于轻忽’,这一句古老的话,你难道没有听得过?现在我问你:我这篇故事原只是一种草稿罢了,难保不有错误。你既负着校对的责任,就请你校正一下吧。”

  姜宝鳞道:“霍先生,你已经完全明白,何须我纠正?譬如我所以找错屋子的缘由,谅必你也都已知道。”

  “不错。上海租界的屋子,门牌上号数的前面,往往有一个英文字母——例如A(爱)字几号,B(皮)字几号等等。那山海关路新落成的一排屋子,却是一个工(挨哀)字母,那三和阿拉伯字母的1,形状本属相同;故而挨哀七号(1.7),望去很像十七(17)号。你是初到上海来,不知道这种习惯,况且时在夜间,你又有些儿性急卤莽,那两个两字中间,虽还隔着一个小点,你当然不会留意。因此你就把七号误认做十七号了。”

  我听了这一番解释,才把先前都积的种种疑团一个个彻底刺破。这两件案子果真原是一案,但起先既两相隔阂,绝没有关联的线索,自然绞尽我的脑汁,再也推想不出。可是霍桑的思想究比我敏捷得多。大概他昨夜在旅馆中时,一闻得那最后的一封快信从山海关路十七号里寄来,必定就悟到了这里面的关节。我的疑虑既经消散,胸头也松爽得多。我瞧瞧姜定做。他的羞赧神气也已祛除,把一种敬佩而又有些畏惧的眼光,在霍桑脸上默默地凝注了一会,才点头应承。

  他这:“霍先生,我的误会,大一半果真为着那个可恶的挨哀(I)!但此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那第七号的楼上,我也瞧见一个女子的影子。那女子的头部和额发的形状,竟和秀梅同一模样。因此我才深信不疑,绝对想不到找错了人家!”

  我插口说:“嗜,那末你的找信的经过现在也不妨说一说了啊。”

  宝群点点头。“好。我第一夜去时,见它上映着两个女子的影子,一老一少。那年老的一个,我以为是伊的母亲;伊所以不能下楼来见我,谅必就为着伊的母亲不曾出外,陪同在旁,伊没法脱身。所以我就画了一个记号,又写了一个9字,约伊下一晚九点钟再去。因为我料想变晚一些,伊母亲或者先归睡了,伊也许可以自由些地。但我在第二夜去时,窗上的影子,不但有两个女子,另外还有一个男子——这男子我就假定是伊的父亲。我寻思伊的父母既然同时在家,这晚上一定也没有会面的希望。故而我重新摸出袋中的铅粉,在水泥阶上再画了两个联圈和一个10字。这铅粉本是我带得去的,以备万一不能会面,可以在什么地方留些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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