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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家血魂碑_十一郎【完结】(165)

陈老听我和覃瓶儿沉默不语,知道我们心里着急,安慰我们说:“你们也莫着急,这事儿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搞清楚的,你寄爷既然已经成了向老汉的徒弟,向老汉那一身本事肯定通过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传给了你寄爷,等你寄爷学成之后,再找时间慢慢打听就是。”

这话说得在理,血魂碑这件事本身就很复杂诡异,我们此时干着急确实没用,还是等寄爷与我们会合后再说吧,说不定他学了梯玛向老汉的本事,成了新的梯玛,运用常人无法解释的手段,找到真正的覃城墓,倒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身处这样特殊的环境,经历过很多无法按常理解释的事,我的思想占据了理智的上风,人也变得迷信起来。

“这样吧,现在已经过了午夜,我看你们也无处可去,不如就呆在这里吧。人多,屋里所有的铺上都躺满了守灵守累了的人,所以你们只能在椅子上坐一夜了,打一下磕睡也好。我现在无法抽身,等天亮了,你们到我家去好好睡一觉吧。对了,刚才肚子填饱没?没饱的话等下道师先生要宵夜,你们跟着去吃点。”陈老安排得很细心。

我听陈老说道师先生要“宵夜”,突然想起寄爷在安乐洞中说过道师先生唱的丧歌中有关于“破煞”的内容,正想借这个机会打听打听这方面的事,覃瓶儿却说:“不用了,我们已经吃饱了,那些道师先生操劳了这么久,我们也不好意思去打搅。”

我听覃瓶儿拒绝,也放弃了去找道师先生“日白”的计划,对陈老说:“您家这种场合经历得多,有没有听清过道师先生所唱丧歌的内容?”

陈老呵呵一笑,说:“我虽然被别人封为‘县级总管’,平时还真没注意那些先生唱的什么内容,再说,现在的道师先生受佛教文化和道教文化的影响较大,所做的法事大多和其它地方的差不多,可能唯一有土家族影子的就是等下进行的‘穿花’了……”

“穿花?”覃瓶儿好奇地打断陈老。

“我们这里所说的‘穿花’,就是别的土家族地区说的‘打绕棺’。道师先生宵完夜,就会举行这趟法事,你们到时可以好好看看,很有意思的。”陈老呵呵笑着说。

覃瓶儿来了兴致,抱着我的胳膊说:“鹰鹰,不准打瞌睡,等下陪我看‘穿花’,行不?”

我奔波了一天,脑子里又装着乱七八糟剪不断理还乱的东西,上下眼皮已经在打架,听覃瓶儿语气娇嗔,声音温软可人,也不好意思拒绝,轻轻握着她的手,说:“我陪你看就是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陈老自己忙去吧,不用管我们。”

陈老又说了些“各人找椅子坐”之类的话,自去忙他的事了。这么大年纪的人,精神到现在依然很矍铄,着实让人惊叹钦佩不已。

我和覃瓶儿找了两把椅子坐在丧棚下一个角落,百无聊赖。满鸟鸟这厮,和几个本地汉子“斗地主”斗得热火朝天,吆五喝六,声音大得和那不时炸响的爆竹声不分伯仲,看样子早就忘了向老汉遗像的眼睛盯着他看的那件事儿。

道师先生们宵完夜,开始举行下一趟法事——穿花。

这趟法事我见过多回,早已不觉得新鲜,不过今天晚上答应陪覃瓶儿看,我也想趁此机会仔细听听道师先生所唱丧歌的内容,因此锣鼓家什一响,我推醒趴在我肩上打盹的覃瓶儿,说“穿花”的法事开始了,覃瓶儿一下子来了精神,拉着我迫不及待进了灵堂。

可以说,“穿花”这趟法事在整个“三日吉葬”期间,对不熟悉当地民风民俗的外人来说,是一件非常古怪的事情,原本应该庄严肃穆的灵堂,被打扮得奇形怪状的道师先生们敲锣打鼓一弄,居然整出些喜庆的韵味来。只见——

领头的道师身穿一件类似唐僧所穿的法衣,头戴一顶类似唐僧所戴的冠帽,手握一面皮鼓,在前面敲得咚咚直响,这身装束和皮鼓宣示他是掌坛道师;掌坛道师后面紧跟着四个同样打扮得别拘一格的道师,分别执着当当儿、铙儿、钹儿、锣儿,随着鼓点的节奏卖力敲打,旋律急促而欢快,韵律感极强。不仅如此,五个道师边敲打自己的家伙,边呈8字形互相绕来绕去,所以打头的很快就绕到了后边,接着继续穿梭自如,又回到前边的位置;相互穿梭往来的同时,道师先生们边敲边扭腰摆臀,蹾足劈胯,脸含笑意,做出一些形体夸张的舞蹈动作。而且道师先生们并不是固定在某个位置穿梭,而是边绕边前进,围着中间的棺材转圈,绕到棺材前就深深鞠个躬作个揖。整个情形有点类似地球自转和公转。

道师先生们为了显示自己高超的技艺,同时为了营造喜庆的气氛,有意无意把锣儿鼓儿凑近那些涌进灵堂欣赏“穿花”节目的大婶和小媳妇,猛地一敲,吓得她们娇声咒骂,“背时砍脑壳的”之类的声音此起彼伏,围在棺材周围的大人小孩听了哈哈大笑,加上外面震天价的爆竹声,那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只差红旗招展了!

我虽司空见惯,也不禁大发感慨:能将本应充满悲伤气氛的灵堂闹腾得如此热之闹之,恐怕也只有土家族这个古老的民族有这样的奇风异俗了!

这真是:欢欢喜喜办丧事,高高兴兴送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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