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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血_[美]杜鲁门·卡波特【完结】(46)

  正如我所看到的,佩里已经吸取了教训,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自由对他意味着一切,你们再也不会在监狱里看到他了。我非常肯定我是正确的。我注意到他的说话方式有了很大的变化。他对我说他对自己的错误深感懊悔。我也明白他耻于见人,因为他不愿对人说起他曾坐过牢。他曾请求我不要告诉他朋友他在哪儿。当他写信告诉我他进了监狱时,我回信说应该把这作为一个教训。我还说事情本来可能变得更糟,他也许会被人一枪打死,现在事情以这样的方式发生了,我还是高兴的。我告诉他在监狱里不要整天沮丧,你自己闯了祸,自己最清楚,我把你拉扯大,可从来也没教你去偷人东西,所以别对我抱怨在监狱里是多么难熬,在监狱里要老老实实的———他答应了我。我希望他做一个模范犯人。我确信没有人能再次说服他去盗窃。法律是无情的,现在他知道了。他热爱自由。

  有一点我非常清楚,只要你对他好,佩里的心地还是不坏的,但如果你对他不好,那你就有麻烦了。如果你是他的朋友,那么无论多少钱,你都可放心交给他看管,他决不会偷朋友或别人一分钱的。这都是以前的事,现在,我恳切地希望他后半生做个诚实的人。他小的时候,的确和别人一起偷过东西。可以问问佩里,我做父亲的待他好不好,还可以问问,在旧金山时,他母亲待他好不好,佩里心里明白谁对他好。他要是挨了揍,就会记在心里。他不是傻瓜,他知道生命短暂而美好,自己不能再去坐牢了。

  亲属关系:佩里活着的亲戚只有我———他父亲,以及一个已经结婚的姐姐芭芭拉。芭芭拉也叫博博,和丈夫自立门户自己谋生。我身体还行,能自己照顾自己。两年前我把阿拉斯加的小屋卖了,我打算明年再盖一间小屋。我找到了几处矿苗,希望能从中获利。除此之外,我还在继续找矿。有人请我写一本关于木雕艺术以及著名的“猎人之家”的书。“猎人之家”是我在阿拉斯加建造的一所房子,曾是我的家宅,乘车去安克雷奇的人都知道,我可能写这本书,只要我还活着,我就要和佩里有福同享,只要有我吃的,就有佩里吃的。我死以后,就把我的人身保险金给他,好让他在重获自由之时,能开始新的生活。也许我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每次读这篇传记,都令佩里心潮起伏、思绪万千。起先是自我怜悯,然后是爱与恨的交替,但最终是恨占了上风。传记的回忆,虽不能说全部,但大部分是多余的。实际上,在佩里的记忆中,生命的开始阶段是值得珍视的,是承载着掌声和魅力的零星碎片。大概是三岁的时候,他和姐姐、哥哥坐在露天牛仔竞技场的正面看台上;在场内,一位消瘦的切诺基姑娘骑在一匹野性十足的马上,一匹“摔人烈马”,她那蓬松的头发像跳弗拉明戈舞的演员一样,前后飘荡。她的名字叫弗罗·巴斯克金,是位职业的牛仔技巧表演者,是“骑烈马”比赛的冠军。她的丈夫特克斯·约翰·史密斯也是骑马能手;正是在西部作牛仔杂技巡回表演时,这位俊俏的印第安姑娘遇见并嫁给了这位朴实英俊的爱尔兰牛仔,于是便有了坐在正面看台上的四个子女。(佩里还可以回忆起更多其他赛马的场面:父亲在一个不断旋转的套索圈里来回蹦跳,他母亲手腕上戴着叮叮作响的银子和绿松石手镯,以拼命的速度表演赛马技巧,令她最小的孩子大为惊恐,也使从得克萨斯州到俄勒冈广大地区的观众“站起来鼓掌”。)

  南海出版公司

  第二部分

  第二章(39)

  作者 : 杜鲁门·卡波特

  在佩里五岁前,“特克斯和弗罗”赛马团一直在作巡回表演。过这种生活可不像“吃一加仑①冰淇淋”那么甜美,佩里曾经回忆:“我们全家六口开着一辆旧卡车,而且有时就住在车里。我们靠吃玉米粥、小甜饼和炼乳过活。我还记得那种炼乳是鹰牌的,正是这种炼乳损害了我的肾———里面有糖,使我老是尿床。”但是生活并非不幸福,尤其是对一个崇拜父母的表演技巧和勇气、为之自豪的小孩子而言。———当时可以说是快乐的生活,特别是与后来的生活相比较。由于伤病的困扰,特克斯和弗罗被迫从这一行退休,在内华达州的里诺定居下来。他们经常吵架,而且弗罗“爱上了威士忌”,后来到佩里六岁时,她就离家去了旧金山,把孩子也一块儿带走了。佩里父亲写得很准确:“我没管她,当她开着车离去,留下我孤单一人时,我还对她说再见(当时可是经济大萧条)。孩子们都扯着嗓子哭叫,而她只是一个劲儿地骂孩子,说孩子以后会逃出来找我。”实际上,在以后的三年里,佩里曾数次离家出走,去寻找他那失踪的父亲,他已经失去了母亲,并开始讨厌她;酒精不但玷污了她的面容,也使那位曾经身姿柔软、健康强壮的切诺基姑娘变成了一个胖子,酒精“更使她的灵魂也发酸发臭”,她变得牙尖舌利,恶毒无比。被酒精溶解了自尊的她甚至懒得问诸如搬运工、有轨电车售票员这类人的名字,只要先请她喝酒、和着留声机的音乐跳舞,这些人就可以免费得到她以及她的一切。

  因此,正如佩里回忆的那样,“我总在想爸爸,希望他能来带我走,我记得很清楚,就像在一秒钟前发生的那样,那次见到爸爸时,他正站在校园里。当时我感觉像戴·马乔洛①狠狠地将球一击。只是爸爸不肯帮助我,他对我说要乖,然后抱抱我,就离开了。不久母亲把我送进了一家天主教孤儿院,那里有些凶狠的母夜叉老是盯住我不放,因为我尿床而打我。这也是我讨厌修女,讨厌上帝和宗教的一个原因。但是后来我发现有些人更加邪恶。几个月后,我被撵出了孤儿院,我妈把我送进了一个更糟糕的地方。那是一家救世军开办的儿童庇护所。那儿的人也同样憎恨我。因为我尿床,而且还有一半印第安血统,所以一个女护士经常管我叫‘黑鬼’,还说黑鬼和印第安人没有任何区别。哦,她可真是一个邪恶的浑蛋!简直就是魔鬼的化身。她经常在浴盆里装满冰凉的冷水,把我扔进去,摁着我的头,直到憋得我脸色发紫,几乎断气为止。但是那个婊子后来被人发现了,因为我得了肺炎,差不多昏了过去,我住了将近两个月的医院。在我病重的时候,爸爸回来了。我病好后,他把我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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