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言之,他们根本就不爱好哲学。他们只是将哲学视为一坛无形的美酒。”
安南轻声说道:“一个了解了世界的部分真相,并因此而痛苦到近乎疯狂的哲学家。这相当符合一个对哲学丝毫不了解的人对哲学家的印象。
“而在他的梦中会出现这种意向,其实就意味着他想要逃避。他开始思考自己的存在是不是真实的,自己的生活是不是真的有意义。
“但最终他的思考,并没有给出一个有力的、有效的、能够让他践行的道路。他只是痛苦的挣扎着,从他所窥视到的‘真理之片羽’中,意识到了世界的恐怖。
“他能够‘认知’,却无力‘改变’。因此他选择了逃避。
“他不希望自己看到真相,因此才会对揭示一切秘密的‘明天’抱有恐惧。”
安南的言语如同冰冷的手术刀。
将潜藏在这梦境之中的,连梦境主人都没有察觉到的,自己内心深处的情感、一片又一片的剥离出来。
“至于‘黄毛’预兆着什么,也是非常容易看出来的。
“他的形象,是一个焦躁的、怠惰的、没有礼貌的年轻人。他没有什么学识,对自己如今所面临的一切都没有认知、更不了解自己所应背负的责任。
“他厌弃了自己枯燥的工作,并选择了逃离——
“这看似是正常的动机。但实际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工作内容是什么,这也正让他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
“他不知道应该如何打破这一点。他不知道如何让自己获得新的工作、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工作……更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最终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于是他选择了逃离。他在工作上逃离了自己所熟悉的一切……但在生活上却完全没有离开。
“他是一个粗暴的、没有礼貌的、给人以不快感觉的人,但与此同时他待人处事却并没有出现恶意,反而看上去很温和。
“那么就很清楚了——”
阴影之中,安南的嘴角微微上扬:“‘黄毛’就代表了噩梦主人对自己的认知。
“从某种意义上,他憎恨着一事无成的自己。他虽然待人处事是‘温和而善意’的,却始终‘给人以不好的感觉’,而他认为这种不好的感觉来自于自己‘缺少礼貌’。
“到了这一步,答案就已经出来了。
“——这个‘梦’的主人,正是‘修补匠’!”
安南肯定地答道。
“你的意思是……死者是修补匠?”
背对着安南的少女,望着夕阳轻声问道。
“不。”
安南否定道:“真正的死者,是‘医生’。
“或者说——是修补匠的父亲。”
这个噩梦对雾界的土著来说,或许足够困难。恐怕只有夺魂学派那些经过专业教学的巫师们,才能从中找到线索——大多数人,恐怕都意识不到这些人是虚假的。
他们最多只能察觉到,这个村庄的不自然。但考虑到这只是一个噩梦,就算规则奇怪也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只要他们意识到这些“存在”其实都是某个人的其中一面……
那么答案就变得非常清晰了。
“将每个人的举动、行为、性格、目的,都视为一种潜意识的行动。随后再找出那个‘外在表现’能够符合其他人的‘内在意向’的人,就能找到梦的主人。”
从这些“人格面具”中,安南就能了解这个人的心理侧面。这就像是侧写……只是变得更加直截了当、无法隐藏与矫饰。
“既然我们知道,修补匠是一个沉默的、不擅交际的人……”
这就可以让人联想到“没礼貌”的黄毛。
黄毛对他人抱有善念,但却不讨人喜欢。这大概是因为“不够礼貌”——而“不搭理人”就是一种不礼貌。
“同时,修补匠的工作非常单一。也就是在使用某种时间能力,修补他人损坏的物品。”
这正对应了黄毛对自己的工作与未来的迷茫。
“他曾以为父亲是一位英雄,但实际上却发现他只是逃兵。这也就是说,他是母亲带大的。
“那么,死在手术台的老太婆,催着黄毛在工作、寻找着失踪的黄毛……她预示着什么,就很清楚了。”
安南轻声答道:“那就是他的母亲。
“因为他的离家出走、或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总之就是离开了他原本稳定的生活,而担心的寻找他……最终却因为重病,不治身亡的母亲。”
第二百六十六章 从恶如崩
在安南的叙述之下,一个寡言少语的青年形象,逐渐在言语之中变得鲜活。
安南那潜藏与阴影之中的双眼,此刻正闪烁着智慧与理解的光辉。
“你来听一下,会不会是这样的一个故事……”
他十指交叉,坐在轮椅上的苍老面容上露出平静而安详的表情。
“在他小时候,父亲就离开了他。”
安南叙述着:“他的母亲收到了父亲送来的‘遗物’,告诉了他、他的父亲是一位英雄。为了荣光而战死在异国他乡。
“母亲抚养他很辛苦,他没有学习到知识。只能当个学徒工,修修手表。而他终于厌倦了这种生活,离家出走。
“当他回家的时候,却发现母亲早已病死,而自己甚至都不知道她到底得了什么病。他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觉醒了能够扭转时间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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