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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步_莫言【完结】(40)



 记者还采访另一位看护‘老猴子’的工作人员,他说:“前天请假,‘老猴子’的神志恢复了正常。他说:‘我已经好啦,告诉领导,放我出去工作吧’。领导同意了,他就出来了。可谁知这老家伙会寻短见呢?晦,这个‘老猴子’!”

 记者赶到出事现场时,‘老猴子’的尸体已被解下来。他蜷缩在一张帆布担架上。”小得令人心酸。他是用裤腰带吊死在虎笼子的铁析杆卜的。

 猛shòu馆里的工作人员都神色黯然。猛shòu馆里的猛shòu们在啤叫。元元和方方站在笼子里,眼望着这边,它们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好像遥远的雷声在滚动。

 记者终于见到了党支部书记刘某,他的指头fèng里夹着香烟,看到我进去,他什么也没说,把一张纸条推给我。

 纸条上写着两行曲里拐弯的大字:我的尸体给元元和方方吃!!!

 “是遗书吗?”

 他点点头

 “你们打算怎么办?”

 “这么大的事,我们也不敢做主。”他又换了一支烟点燃,用一种听起来很像嘲讽的口吻说,“jīng神确实可嘉。”

 记者还亲自观看了“老猴子”生前居住的小屋。这是一栋立在猛shòu馆旁边的白色小房,房子里摆着工具和饲料。一张小chuáng,一个盛过肥皂的旧木箱。木箱里有半箱子纸灰,一个尚未烧尽的相册缎子封面理在纸灰里

 他就这样死了

 亲爱的朋友们,我们生活在这座美丽的小城里,我们经常于深夜服听到猛shòu们的吼叫,但我们却不知道他的辛劳。我们经常挽着女友的脐膊、或者搂着爱人的肩头、或者与妻子儿女一起,留连在猛shòu馆,我们观看猛虎的英姿,我们欣赏雄狮的风度,我们端详狮虎的异f,找们嘲笑恶狠的yīn险(它们躲在黑暗的dòng里很少露面),我们惊叫。”

 豹子的墉倦……可是我们不知道有一位连姓名都迷失了的老人。

 本文应该结束了,但事qíng没有结束:

 虎皮和剥虎皮的罪犯你在哪里?

 虎骨(也许真的混进三架猴骨)你在哪里?

 “老猴子”,你叫什么名字?五

 物理教师跌跌撞撞地回来了。整容师放下碗,把大汗衫披在luǒ着的肩膀上。她端坐着不动。听着那失败的呼吸声渐渐靠近了自己的耳朵。

 她没有回头,冷庵庵地说:

 “怎么样?为什么不在她chuáng上过夜?”

 他在她背后,坦率地说:

 “她……她骂了我一”

 “骂你什么?“

 “驾我……”

 “骂什么?-整容师挖苦道,“骂你流氓?无核?调戏寡妇?对不起朋友?”

 “她骂我,吃着碗里的,看着碗外的’……”

 整容师猛地转一个身,双腿分在椅子两边,下巴搁在椅子靠背上,牙齿闪烁着,小胡子绿油油地,她用嘲弄抚逗的口吻说:”可是你碗里的也没吃到。你不过仅仅舔了舔碗边。”

 他回头望望dòng开的门,听到她轻蔑地说:

 “难道中学物理教师都阳疾吗?”

 他关住了房门,想了想,又拉开房门,a手摄脚地走到院子里,几乎没有声响地关上了大门,又摄手班脚回来,几乎没有声响地关上了房门。

 “你很像个行家里手!”

 “不,不是,我是个新手……“

 他bī近啦。他扑到了我面前,把我和椅子一起搂住了。这个男人拼出了全身的力气,椅子的靠背挤痛了我的ròu。我的心不痛也不痒,有感觉的只是我的ròu。如果他此刻回来敲门怎么办?没有答案,随他的便。

 他把我从椅子上册下来,用他的瘦骨头把我抱起。身体悬空多么迷糊。他把我抱进厨房。随他的便。把我放在他那张摇摇yù坠的chuáng上。随他的便。她在纸板那边弄出响动。随她的便。他跑出去拉灭外间的灯。随便。

 chuáng的响声如此大,随便。他低低地哭着,随便。如果他敲门敲不开,要报复,去了隔壁……整容师摇着头,把这些念头甩出去。一切随便。

 叙述者说:这是一次痛苦与欢乐jiāo织在一起的偷qíng,对方富贵来说是这样,对整容师来说也是这样。当高亢凄厉的号角响彻骨翻之后,他们几乎同时昏倒在chuáng上。昏倒后他们jiāo又着胳膊,死死地接抱着,两顺心脏挤在一起,错综复杂地跳动着,好像两个因为萌角头顶发痒互相碰撞的牛犊子。

 他们就这样找抱着做梦。他们的梦与一般的梦比较起来有很大的差异:如果一般的梦是一般技术拍摄出来的黑白照片,他们的梦就是用特殊技术拍摄出来的全息照片。

 我们看到叙述者躲在笼子yīn暗的角落里,魔探着物理教师和整容师的全息梦境,并听着他把他看到的杂乱无章地转述给我们。在他的语言的蚀流里—在他的嘴巴和我们的耳朵之间,经常cha进一个老女人的身影。她满头肮脏白发,身上沾满屎尿,虱子团团簇簇,在她身上滚动。她是多重叙述的总枢纽,所有的声音、气味、颜色、动作,都是她盒子里的私产,她是一部大型电影的总导演,一个庞大乐队的总指挥,一位统率三军的总司令。

 整容师之梦:

 她站在人民银行高高的拒台外边〔柜台与房间的顶橱之间拉着用铅笔杆那样粗的钢条编织成的钢丝网),脑袋的重量几乎全部消失。她畏畏缩缩地偷看着关在钢笼里的两位银行职员。她感到自己的脑袋巴口含盔忍巴颐,巴田巴

 宛若一个灌满了氢气的气球,脖子则变成了牵拉气球的细绳。气球要一升,身体要下降,导致的后果是脖子被愈拉愈长一个男职员穿着一件雪自的衬衫。脖子上扎着一条玫瑰色的领带,领带卜卡着一支金huáng色的别针一个女职员穿着黑色的绸衬衫,脖子上几扎根领带,领带L卡着一支金huáng色的别针。忍受着脖子被qiáng行拔细的痛苦,她靠在了钢丝网下端的一个方形的小窗户上。钢丝里的男女青年对望一下,jiāo换了一个会心的笑容。她感到全身冰冷,那男女职员的笑容使他们的身体卜放出猛shòu馆里猛shòu的气味、这时她感到那氢气球接连不断地撞击天花板,并发出唠叨,澎唠的空空dòngdòng的巨响。她的手死死地摄住手提包的带子,感觉到汗水沿着金色细毛浑伴下流。汇聚在鞋子里这时她听到笼子里的人在对话:什么气味—是女人的气味—是腐烂尸首的气味—是花的异香!—是死尸的臭气—她使劲地缩着身子,牛怕看到那两位职员的脸。一只牛着绿毛、手指弯曲、指甲破碎的大手伸出来,大声说:“拿来!”她顺从地拉开手提包的拉链,摸出一个装过雪花膏的白色小瓷瓶,放在那只大手里、她看到那只大手押碎瓷瓶,从破碎的瓷片吸拣出那毛颗金牙。金牙的光产四处飘舞,好像一群金色的蝴蝶在房间里飞翔,这时她感到脊背卜硬邦邦的一阵冰凉,问头看时,那位女职员戴上一副大得出奇的眼镜,双手端着一个乌黑的大手枪,枪筒弯弯曲曲戳在自己的肚子卜女职员说:“老实坦自,金牙是哪里来的?!”她感到枪管积极地钻进了自己的子宫,翘着准星的枪口像公jī的脑袋,在里边歪来斜去,并啄食着什么她惶恐不安地扭着屁股,忍受着枪口在子宫内制造出来的如煎如熬的骚乱,她说:“是我舅舅留给我的……”女职员把枪[11猛烈地拧着,并月_咬牙切街地骂:“撒谎!你这个从死尸嘴里拔牙的女妖jīng!”她像忍受着粗bào的qiángjian一样忍受着女职员的扭动,委屈的泪水哗哗地流出来他挺着大肚子从天花板,降落下来整容师像遇到救命恩人一样对他伸出手他拍拍女职员的肩膀女职员立即躬身退到一侧,那弯弯曲曲的枪管也随即萎缩着退回,跌在地上,是一条死蛇,蛇的只冰冷的眼睛yīn险地大睁着一,他张开大嘴、是一条死蛇,蛇的一只冰冷的眼睛yīn险地大睁着。他张开大嘴,指着缺牙的豁子说:“这是我的牙,是我送给她的,她是我的外甥女”女职员诺诺而退他脱掉了上衣,指着肚子中间一条从双rǔ之间开始到yīn处结束的拉链,说:“拿袋子来装吧!”然后,他拉开拉链,闪着幽幽蓝光的银灰色脂肪和肚肠像一堆堆搅和在一起的鳗鱼,蠕动着、鸣叫着,一古嘟一占嘟地涌出来。她被那股子难闻的、热乎乎的腥气熏得直想呕吐它们往外涌着、涌着,把他的身体盖住了。她陷在脂肪和肚肠的层层纠缠和包围之中,到处是翁腻,到处是尖的钻动,她感到身体上的每一个窍门都受到被侮rǔ的威胁或正在忍受着侮rǔ。她爬着,哭着,手极端厌恶的但也必须抓,皮肤极度厌恶的也无法躲避。但最使她恐怖的是它们的见孔就钻。她无法容忍它们的入侵,于是。她紧紧地闭住嘴巴,用一只手捂住下体的孔dòng,另一手的拇指紧紧地堵住肛门。

 物理教师之梦:

 他忽然感到有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落在自己的背上,然后重重地往下施加压力。一低头看到的是整容师配红的双颧,裂开的嘴巴,还有肿胀的嘴唇。他的身体僵硬起来,整容师眼睛里流露出不满和嘲讽。这时,他听到空中的笑声。那只手捏着他的脊背上的皮肤,轻轻地把他提起来。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轻得不如一片jī毛,并且,紧接着体验到凌云飞行的乐趣。耳边沙沙地响着风chuī动松针的响声,还有,悠远的钟声。他看到身体的下面是无数蘑菇状的巨大云朵,万道霞光照耀着它们,使它们变成了鲜艳的秋天的俄罗斯森林。在两片黑云的夹峙下,太阳像一只金huáng的眼睛,照耀着我梦中思念过千万退的、美丽又富饶、凝重又苍凉的俄罗斯大地。你激动的泪水盈满了眼眶。她站在一群rǔ房如罐的花奶牛群里对你招手。她生着那样温柔的眼睛,天蓝色的眼睛;她生着那样光滑的头发,亚麻色的头发;她生着那样丰硕的rǔ房,俄罗斯rǔ房……红色的“康拜因”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收割黑麦,高音喇叭里jiāo叉播放着震耳yù聋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和《东方红》。你看到她,好像看到生离死别又邂逅相逢的qíng人。晚霞像一抹鲜红的眉毛,她的眉毛像鲜红的晚霞。她张开双臂,像展开翅膀的白鸽,向我飞来。她的白裙鼓满了风,她的秀发在飘动,她扑到了我怀里。她流着眼泪说:‘4我等你等了二十年”“你还是孤身一人!”“是的,你呢?结婚了吗?”‘没……没有……”物理教师结结巴巴地说,“没有……”他的心像被针尖扎着,一阵阵优伤像滔滔不绝的làngcháo涌_L来。她哭着说:“二于年来,我写给你五千多封信,可你连一封信也不回。我每天都到山上去望你,可只能看到一团团烟雾、一片片火光,有时候我梦到你死啦,就从梦中哭醒,泪水把枕头打湿了,我的心也剧痛,一”物理教师把俄罗斯qíng人紧紧地抱在怀里……你们穿着结婚的礼服向教堂走去,教堂门口站着两个手持红缨枪、腰扎红皮带、留着短发的女人:左边那位是屠小英,右边那位是整容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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