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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盖集续编的续编_鲁迅【完结】(5)

《新女xing》〔2〕八月号登有 狂飙社〔3〕广告 ,说: 狂飙运动的开始远在二年之前 去年chūn天本社同人与思想界先驱者鲁迅及少数最进步的青年文学家合办《莽原》 兹为大规模地进行我们的工作起见于北京出版之《乌合》《未名》《莽原》《弦上》〔4〕四种出版物外特在上海筹办《狂飙丛书》及一篇幅较大之刊物 云云。我在北京编辑《莽原》,《乌合丛书》,《未名丛刊》三种出版物,所用稿件,皆系以个人名义送来;
对于狂飙运动,向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如何运动,运动甚么。
今忽混称 合办 ,实出意外;不敢掠美,特此声明。又,前因有人不明真相,或则假借虚名,加我纸冠,已非一次,业经先有陈源在《现代评论》上,近有长虹在《狂飙》上,迭加嘲骂,而狂飙社一面又锡以第三顶 纸糊的假冠 〔5〕,真是头少帽多,欺人害己,虽 世故的老人 〔6〕,亦身心之jiāo病矣。
只得又来特此声明:我也不是 思想界先驱者 即英文Forearunner之译名。此等名号,乃是他人暗中所加,别有作用,本人事前并不知qíng,事后亦未尝高兴。倘见者因此受愚,概与本人无涉。
※※※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六年十二月十日《莽原》半月刊第二十三期,又同时发表于《语丝》、《北新》、《新女xing》等期刊。
〔2〕《新女xing》月刊,妇女问题研究会编辑,一九二六年一月一日创刊,上海开明书店发行。
〔3〕狂飙社高长虹、向培良等所组织的一个文学团体。一九二四年十一月,曾在北京《国风日报》上出过《狂飙》周刊,至十七期停止;一九二六年十月,又在上海光华书局出版;并编印《狂飙丛书》。
〔4〕《乌合》《未名》即《乌合丛书》和《未名丛刊》,是鲁迅在北京编辑的两套丛书;《乌合》专收创作,《未名》专收译本。《弦上》,是狂飙社在北京编印的一种周刊。
〔5〕第三顶 纸糊的假冠 指狂飙社广告所加于鲁迅的 思想界先驱者 的称号。这里说 第三顶 ,是因为在这以前已有人称鲁迅为 思想界的权威者 和 青年叛徒的领袖 。
〔6〕 世故的老人 高长虹在《狂飙》第五期(一九二六年十一月)发表的《1925北京出版界形势指掌图》内曾毁谤鲁迅为 世故老人 ;对于鲁迅在女师大事件中反对章士钊的斗争,又加以嘲骂说,在 实际的反抗者(按指女师大学生)从哭声中被迫出校后
鲁迅遂戴其纸糊的权威者的假冠入于心身jiāo病之状况矣!

厦门通信(三)〔1〕

小峰兄:

二十七日寄出稿子两篇,〔2〕想已到。其实这一类东西,本来也可做可不做,但是一则因为这里有几个少年希望我耍几下,二则正苦于没有文章做,所以便写了几张,寄上了。本地也有人要我做一点批评厦门的文字,然而至今一句也没有做,言语不通,又不知各种底细,从何说起。例如这里的报纸上,先前连日闹着“huáng仲训霸占公地”〔3〕的笔墨官司,我至今终于不知道huáng仲训何人,曲折怎样,如果竟来批评,岂不要笑断真的批评家的肚肠。但别人批评,我是不妨害的。以为我不准别人批评者,诬也;

〔4〕我岂有这么大的权力。不过倘要我做编辑,那么,我以为不行的东西便不登,我委实不大愿意做一个莫名其妙的什么运动的傀儡。

前几天,卓治〔5〕睁大着眼睛对我说,别人胡骂你,你要回骂。还有许多人要看你的东西,你不该默不作声,使他们迷惑。你现在不是你自己的了。我听了又打了一个寒噤,和先前听得有人说青年应该学我的多读古文时候相同。呜呼,一戴纸冠,遂成公物,负“帮忙”之义务,有回骂之必须,然则固不如从速坍台,还我自由之为得计也。质之高明,未识以为然否?

今天也遇到了一件要打寒噤的事。厦门大学的职务,我已经都称病辞去了。百无可为,溜之大吉。然而很有几个学生向我诉苦,说他们是看了厦门大学革新的消息〔6〕而来的,现在不到半年,今天这个走,明天那个走,叫他们怎么办?这实在使我夹脊梁发冷,哑口无言。不料“思想界权威者”或“思想界先驱者”这一顶“纸糊的假冠”,竟又是如此误人子弟。几回广告(却并不是我登的),将他们从别的学校里骗来,而结果是自己倒跑掉了,真是万分抱歉。我很惋惜没有人在北京早做黑幕式的记事,将学生们拦住。“见面时一谈,不见时一战”〔7〕哲学,似乎有时也很是误人子弟的。

你大约还不知道底细,我最初的主意,倒的确想在这里住两年,除教书之外,还希望将先前所集成的《汉画象考》〔8〕和《古小说钩沈》印出。这两种书自己印不起,也不敢请你印。因为看的人一定很少,折本无疑,惟有有钱的学校才合适。及至到了这里,看看qíng形,便将印《汉画象考》的希望取消,并且自己缩短年限为一年。其实是已经可以走了,但看着语堂〔9〕的勤勉和为故乡做事的热心,我不好说出口。后来豫算不算数了,语堂力争;听说校长就说,只要你们有稿子拿来,立刻可以印。于是我将稿子拿出去,放了大约至多十分钟罢,拿回来了,从此没有后文。这结果,不过证明了我确有稿子,并不欺骗。那时我便将印《古小说钩沈》的意思也取消,并且自己再缩短年限为半年。语堂是除办事教书之外,还要防暗算,我看他在不相gān的事qíng上,弄得力尽神疲,真是冤枉之至。

前天开会议,连国学院的周刊也几乎印不成了;然而校长的意思,却要添顾问,如理科主任之流,都是顾问,据说是所以连络感qíng的。我真不懂厦门的风俗,为什么研究国学,就会伤理科主任之流的感qíng,而必用顾问的绳,将他络住?联络感qíng法我没有研究过;兼士〔10〕又已辞职,所以我决计也走了。现在去放假不过三星期,本来暂停也无妨,然而这里对于教职员的薪水,有时是锱铢必较的,离开学校十来天也想扣,所以我不想来沾放假中的薪水的便宜,至今天止,扣足一月。昨天已经出题考试,作一结束了。阅卷当在下月,但是不取分文。看完就走,刊物请暂勿寄来,待我有了驻足之所,当即函告,那时再寄罢。

临末,照例要说到天气。所谓例者,我之例也;怕有批评家指为我要勒令天下青年都照我的例,所以特此声明:并非如此。天气,确已冷了。糙也比先前huáng得多;然而我那门前的秋葵似的huáng花却还在开着,山里也还有石榴花。苍蝇不见了,蚊子间或有之。

夜深了,再谈罢。

鲁迅。十二月三十一日。

再:睡了一觉醒来,听到柝声,已经是五更了。这是学校的新政,上月添设,更夫也不止一人。我听着,才知道各人的打法是不同的,声调最分明地可以区别的有两种——

托,托,托,托托!

托,托,托托!托。

打更的声调也有派别,这是我先前所不知道的。并以奉告,当作一件新闻。

※※※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七年一月十五日《语丝》周刊第一一四期。

〔2〕指《〈走到出版界〉的“战略”》和《新的世故》,均收入《集外集拾遗补编》。

〔3〕“huáng仲训霸占公地”明末清初民族英雄郑成功曾在鼓làng屿日光岩建督cao台,cao练水师。一九二六年秋,huáng仲训在这里建筑瞰青别墅,因侵占公地,引起舆论反对。随后huáng登报声明:所建别墅将供众人游览,以瞻仰民族英雄郑成功故垒,别墅因得继续修建。huáng仲训,厦门人,清末秀才,越南华侨。

〔4〕这是对于高长虹的驳斥。在《1925北京出版界形势指掌图》内高长虹曾说:“鲁迅是一个直觉力很好的人,但不能持论。如他对自己不主张批评,我不反对。但如因为自己不能批评,便根本反对批评,那便不应该了。”

〔5〕卓治魏兆祺,字卓治,福建福州人。一九二六年九月从上海南洋大学转学厦门大学。这里他所说的话,可参看鲁迅一九二七年一月五日给许广平的信:“记得先前有几个学生拿了《狂飙》来,力劝我回骂长虹。说道,你不是你自己的了,许多青年等着听你的话!”

(《两地书·一○五》)

〔6〕厦门大学革新的消息一九二六年六月和八月,上海《申报》和《时事新报》先后发表厦门大学“革新消息”,介绍该校创办人陈嘉庚增拨基金和经费,大规模地扩充学校,并增设国学研究院。如八月四日《时事新报》刊载《厦门大学最近之发展》一文说:“不数年间,厦大当可望为中国完善大学之一,除广筑校舍购备仪器图书等外,该校长林文庆,目下最注意者,为延聘国内外名宿,使学生得良师之诱导……且以(已)聘定北大沈兼士、周树人(鲁迅)、顾颉刚以整理国学……果能如此致力进行,加以经费充裕,将来国学研究院定有相当成绩,为吾国学术界别开生面也。”同一期间,《申报》和《时事新报》还多次刊登厦门大学新聘教授周树人等的行踪。

〔7〕“见面时一谈,不见时一战”这是高长虹在《狂飙》周刊第一期(一九二六年十月)发表的《答国民大学×君》一文中的话:

“文字上的冷箭,我也略知一二,大概还不至于十分吃亏。以冷箭来,以冷箭报,不违古礼,且合新谊。见面时谈一谈,不见面时战一战,也可减少一些单调。”

〔8〕《汉画象考》鲁迅准备编印的关于美术考古的一部专书。

他历年搜集和研究汉魏六朝石刻的画象和图案,已成《六朝造象目录》一书(未印),但汉画象部分并未完成。

〔9〕语堂林语堂。

〔10〕兼士沈兼士(1887—1947),浙江吴兴人,文字学家。日本东京物理学校毕业,曾任厦门大学文科国学系主任,兼国学研究院主任。

海上通信〔1〕

小峰兄:

前几天得到来信,因为忙于结束我所担任的事,所以不能即刻奉答。现在总算离开厦门坐在船上了。船正在走,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海上。总之一面是一望汪洋,一面却看见岛屿。但毫无风涛,就如坐在长江的船上一般。小小的颠簸自然是有的,不过这在海上就算不得颠簸;陆上的风涛要比这险恶得多。

同舱的一个是台湾人,他能说厦门话,我不懂;我说的蓝青官话〔2〕,他不懂。他也能说几句日本话,但是,我也不大懂得他。于是乎只好笔谈,才知道他是丝绸商。我于丝绸一无所知,他于丝绸之外似乎也毫无意见。于是乎他只得睡觉,我就独霸了电灯写信了。

从上月起,我本在搜集材料,想趁寒假的闲空,给《唐宋传奇集》〔3〕做一篇后记,准备付印,不料现在又只得搁起来。

至于《野糙》,此后做不做很难说,大约是不见得再做了,省得人来谬托知己,舐皮论骨,什么是“入于心”的。

〔4〕但要付印,也还须细看一遍,改正错字,颇费一点工夫。因此一时也不能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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