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鲤·逃避_张悦然【完结】(4)

  而现在,人们能够在离马德琳娜教堂不远的地方,找到一个叫做乔治桑的小旅馆,不晓得算不算是一个弥补。我不知道这两个旅馆和两个恋人是否果真有怎样的千丝万缕的关联,但仅仅这两个名字,就已经足够叫人浮想联翩了。我对自己说,假使多年后能够成为一名游客再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如果它们还都在的话,那么,一定要在肖邦旅馆住一夜,再去乔治桑旅馆住一夜

  巴黎,我爱你(5)

  5.

  一直想去莎士比亚书店,在网上抄了地址,后来不知道怎么一直没有去成。今天出了圣米歇尔地铁站,往圣母院的方向走,突然就在旁边看见了它,其实,是先看见那只在无数人的照片里都见过的黑猫。实在太喜欢这个可爱的书店了。在塞纳河边有一间这样的书店,里面或许杂乱无章地堆满有好看的封面的书,大约再也没有更加幸福的事qíng了。可因为我属于穷人状态,只好买了一本3块钱的特价的都柏林人,那些篇目,大多还是大学时上专英课时找来看的。

  这两天也总是在下午的时候往玛莱区去,终于对那些蜿蜿蜒蜒的小巷慢慢摸出一点点门道,喜欢那里满街的那些gān净明亮的卖裙子的铺子,一条条试,但还是忍不下心来掏钱买它。

  离开巴黎前的最后那段日子,我在读海明威,年轻的时候住在巴黎的海明威,也非常的穷,他甚至有时候为了节省下一顿午餐的钱便要对妻子说谎,他对妻子说要与朋友一起去餐馆,其实却是一个人去了卢森堡公园散两个钟头的步,然后饿着肚皮回家。而在莎士比亚书店买书的时候,他也总是赊账,好在女主人总是慷慨善良。

  而我呢,我舍不得买书,然后在圣路易岛上的堤岸上吃掉一只号称巴黎最好吃的冰激淋,心想着要买好看的裙子去希腊,并以要成为时尚从业人员的理由道貌岸然的准许自己买一只昂贵的包回上海。而据说当年的斯坦因总是穿得奇奇怪怪的,因为她很乐意地把钱用来gān别的了。其实现在想来最悲哀的事qíng不是没有钱。大约应该是没有文化。

  巴黎,我爱你(6)

  6.

  下午,一个人去了巴黎的娃娃博物馆。在别的城市旅行的时候,对别的博物馆提不起太多兴趣,却总是兴致盎然地要去类似玩具博物馆或者娃娃博物馆的地方,譬如在慕尼黑的时候,或者哥本哈根,还有布拉格。

  可是,有时候,在自己住着的城市,总是很少想起来去博物馆,也不知道有这样一间娃娃博物馆,偶尔翻到的时候,便立即想着要去。大约于我来说,博物馆这样东西,还尚未进入日常生活的范畴,仍然停留在上层建筑的jīng神高度。唯有每月的第一个天除外,那是例行的博物馆日,原因全是因为在那天,巴黎的大多数博物馆都会免费开放,于是被宠坏掉了,说到底,大约也就是不愿意从口袋里掏出那几块钱买一张门票,而甘愿月复一月地等。

  这个娃娃博物馆在蓬皮杜中心后面的一条死胡同里。走进去,拐一个弯,右手边是一大片建筑工地,如同在上海时常能见到的景象,而另一面,胡同的尽头,则是截然不同的画面,一面充满爬山虎的墙,一扇被绿色藤蔓植物包围起来的黑色铁门,门里面,一幢小楼,一座庭院,散落着一蓬正在盛开的迎chūn花。招牌上写着,这里就是娃娃博物馆。

  一路走在我前面的是一个老太太,她也是一个人,径直地往胡同的尽头走,满怀喜悦。在这条路上,不管年纪有多大了,任何人,大约都是怀着一种小女孩般的心qíng等待推开那扇门。

  在那些摆满各式娃娃的橱窗里,便是各个年代的童年。最最古老的娃娃有一张皮革制成的面孔,和木头的身体及关节,她们还没有一双会眨的眼睛。后来,赛璐珞娃娃一度成为流行,却又马上被塑料娃娃取代。也有一些棉布娃娃,经久不衰,有时却神qíng诡异。据说,在巴黎的女人们都不能luǒ露出头发上街的年代里,娃娃们也都必须戴上帽子。有洁白的面孔的陶瓷娃娃大约都是来自意大利。而好莱坞的娃娃们不再有一枚硕大的脑袋,身材曼妙。20世纪初,美国人和德国人发明了泰迪熊,成为男孩女孩共同的新宠。

  每个女孩都需要一个娃娃。在第一次从巴黎去威尼斯的路上,遇到一个美国女孩,跟我一般年纪,她一个人去佛罗伦萨看她的老师,在飞机上,她拿出一张小纸片给远在美国的男朋友写信。她对我说,在每个地方都会写一封信,然后寄掉,好让他知道她的行踪。飞机降落的时候,她打开她的行李箱,里面先露出来的竟然是一只旧掉的布娃娃。那时候,我偷笑着想,那大约是从最小的时候就开始,在每天睡觉的时候,都需要抱着才能睡着的伙伴。每个女孩都需要善待她的娃娃。记得在从上海去武汉的夜火车上,隔壁的坐位有一个头发梳成足球状的黑人小女孩,在漫漫长夜里无聊过分,颇为残忍地掰掉了一只赤luǒ的赛璐珞娃娃的手,便遭到了所有人的厌弃,大概每个人都会想,不爱娃娃的女孩,一定不是好女孩。

  大约,在梦璐唱“钻石是每个女孩最好的朋友”之前的很久,娃娃就已经是我们最好的朋友了,而时至今日,在这样的娃娃博物馆里,有还没有来得及听过这首歌的小女孩经过玛丽莲娃娃的面前时,都会忍不住赞叹一声。

  We are so fucking lucky(1)

  之前好多次坐在北京的小饭馆里,听madi说她要辞职,去旅行,去拍照片,后来她就辞职了,去大理拍嬉皮士,在她走之前的blog里,她写过一段话,让我们觉得一定要摘抄在这里,给大家看到才好。

  她写:“一路来,朋友在身边,电话不断响,即使新闻也在扰。我确实离开了我们的城,qíng绪渐平稳,却无法闭眼不看周遭事。我们说安全感,它缺失于我们,当我们离开父母,离开家乡,离开爱人,离开朋友,离开坚qiáng的内心。夜里我们喝着梅子酒说世界末日,说新世纪会到来,说未来会有三头六臂。预言并不多值得相信,却透露着人们的惶恐。地球一面对付着自己的孤独一面屡屡让我们丧失安全感。是否如今,我们连行走在自己星球上都没有足够的信心和勇气。如今这个预言日真的昭示着一个更好的jīng神世界的到来,我也将为它狂欢至新的太阳升起来。”

  一开始并没有想要去看日食,三百年等一回却被我赶上的好运气并没有带给我多少实感。那时候我已经辞了职,计划了一个月的旅行,即将要走,仍旧是上不来什么兴奋qíng绪。似乎所有的感官触觉都被关上了,我知道我需要一些刺激。

  昆明是生猛的。直到计划中一个月的旅行结束后,我改变回京的行程,从上海再度折返回云南,这感觉才突然迎面而来,那是《李米的猜想》里面周迅开着出租车寻找她的爱qíng的那个城市。

  从机场出来,我在出租车候车道上张望,想着说会不会再遇到两个礼拜前离开昆明时,一日里两次遇到的那个出租车司机。第二次载到我,他开始和我攀谈。“你的文身做得很好,一定很贵吧?”他又指着自己左手臂上粗糙的花朵图案说,“这些都是自己一针一针刺下的。”而后他对我说起,二十岁的时候就独自坐火车到北京签美国,想要到在洛杉矶开中餐馆的舅舅家帮忙,可这个签证的旅程从北京到上海又到广州,从二十岁到了五十岁,“如果签下来的话,我就不会在这里开车了。可现在也不会再想了。”

  修路和建设带来的堵塞也并没有让我感到烦躁,尽管马路颠簸,离开连日yīn雨的上海,这个城市塞车的气味都是清慡的,我真的猛吸了一口气,觉得放松了下来。

  昆明首先打开了我的味觉。小时候喝过的汽水瓶那样装起来的新鲜芒果汁,山竹很甜,随处能吃到的牛gān巴炒饭,市集里、马路边能买到各种泡菜、酱瓜和酸笋,没有多少把这家食物带进另家饭馆的禁忌。而一旦你体会到那些酸,那些辛辣,你就开始接近云南。

  那一晚我们去吃傣家菜,一整栋油腻腻的竹楼只剩下我们还在吃,每一个菜都在猛烈地刺激味蕾,而周围那些皮肤黝黑,一边择菜一边看傣话歌MV的年轻服务生们,才最让我们觉得刺激。我们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他们工作后的余兴节目,赶紧吃完下楼,外面一整间房铺满择好的绿色蔬菜,还有一桌子新鲜站立着的笋,而服务生那边,则是一阵拖椅子排排坐的骚动。傣话歌很不赖。

  再上路。当公路边田野深处那些画着鲜艳蘑菇的白族房子,以及山坡上颇为奇异的卡通形状蘑菇亭子开始出现,我就知道,大理就要到了。

  上一年来大理也是七月,农历的火把节比今年要早,整条街都是耍着火把的人,拿一袋朋友递过来的松香游街,把松香往火里扑撒,每个人都在挑逗经过的每个人。而到了古城中心的十字路口,青年们已经围成一个人追逐火,火追逐人的大圈,只要想经过,必须有胆子突围一下。一路走下来,总是变得灰头土脸,头发里一股焦了的味道。

  而今年的话题是日食。渐渐的我听到,那些常驻大理,或是常常经过大理的各国青年们,都在谈论日食。

  We are so fucking lucky(2)

  去年来大理,我认识了日本男生Tomi。从美术学校毕业以后再次去印度旅行,他在那里学习瑜珈,学习制作和chuī奏古老的澳大利亚乐器didgeridoo。从印度回来以后,他觉得他不再需要那么多东西了,于是只带了背包、乐器和练习contact juggling用的水晶球,开始四处旅行学习技艺。

  上一年,Tomi带我去爬苍山。走到半山上,已经可以脱掉鞋子,踩着糙地和溪水走,土地的柔软似乎原本就和我们的足底是契合的。Tomi指着远处的房子说,刚来大理的时候,他就住在那里学习太极。从那个位置,我能看到整个大理古城和另一边的洱海,那时将要下雨,天空是青色的,从天一直连到山里面。

  而今年见到Tomi,他刚从武当山回来。他在那里呆了四个月,仍旧是学习太极,每天早晨听着钟声起chuáng,练习直到日当空,吃饭,打扫,休息过最热的午后再练习,每天的生活很简单,面对的只是山和水。我总觉得他在和自己的身体对话,和自己的yù望做抗争。他说他戒掉了烟,酒也是在回到大理之后才慢慢的开始喝一些。用他的话说,他是在寻找能量,一些神秘的力量。他说这些年,他最大的改变是开始了解自己,开始尝试从另一个角度看日本。

  Tomi来大理等待前往成都,日全食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事qíng,而中国的长江沿线城市都在最佳观测带上,成都是最靠近的一个城市,他会从那里再往山上走。这几日在大理,他仍是每天去小cao场或是古城门外练习太极,在古城夜晚最热闹的时段,他会和几个朋友在酒吧街上玩杂耍,赚一些旅费。他的水晶球表演很妙,可是杂耍赚到的钱总不会多, 我于是在他们结束表演后去给他们买啤酒。 那一天有人出手大方,往箱子里放了一张五十块,第二天他们去买回日本咖喱,在旅馆煮饭请大家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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