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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面埋伏_张平【完结】(16)

  “……知道了。”施占峰顿了顿,接着说,“我知道这个犯人,你还有什么吗?

  “……大致就是这些,别的还有很多,说起来时间就长了。”

  “这些qíng况你们科和五中队的gān部都知道吗?”

  “知道,但并不具体。我都已经给他们分别汇报过,但还没有做出决定。”罗维民一边字斟句酌地思考着,一边谨小慎微地说着,免得给施政委一个好象是在告状的感觉。

  “你给辜政委说过吗?

  “说过了,但辜政委很忙,说是他……知道了……”

  “对这个犯人你目前是不是已经掌握了一些证据?”

  “……具体的还没有,因为是刚刚发生的事qíng,我只是初步的判断和分析,但我相信基本上不会有错。”

  “好,小罗,你不必再说了,我都听清楚了。”施占峰再次顿了顿接着说道,“你能及时反映qíng况,这很好。不过有一点我得给你说清楚,你也是个老侦查老民警了,狱警的工作,都要求细致再细致。一丁点的疏忽都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重大事故,因为监狱的工作事关重大,人命关天。所以千万不能在原则问题上有任何个人的想法,尤其是绝不能有任何连带个人qíng绪的想法。我是你的老上级,我也很了解你,所以有些话才愿意给你直说,响鼓不用重捶,我只说你一句,在工作上一定要多同同事们商量,多同科里和中队里的同志们商量。你非常能gān,也很有经验,但不应把这种属于你的优势变成对你不利的劣势。一个人不管有多能gān,多有本事,一旦有了骄傲的qíng绪,一旦脱离了群众,一旦成了孤家寡人,可就什么也完了。小罗呀,说实话,我早就想同你谈谈了,你这个人,优点非常明显,缺点也非常明显。优点我就不再说了,缺点就是有些孤傲,有些清高,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感觉,不少人都有这个看法。当然,从另一方面来说,也不见得这就是什么大缺点,但是,如果老是不改,可就会影响到你的今后了……”

  ……

  罗维民此时只有默默地听着,他一再防范,一再担心的事qíng,最终还是发生了,监狱的两个主要领导,都把他的汇报当作了另外一种东西,或者是理解成了另外一种东西。事qíng的本身在他们眼里来说,似乎无关紧要,重要的却似乎只是形式。

  越级汇报,在如今的人眼里,不是告状,就是邀功。

  这就是现实,一个让他无法逾越的现实。

  ……

  聚集在心里的激qíng和兴奋,好像渐渐地又淡远了,随之而来的则是一种说不出的悲愤和空落。

  末了,他试着给侦查科长单昆家里打了个电话,响了八九遍没有人接。然后打手机,手机不开。呼了两遍,等了十分钟也没有打回来。看看表,已经凌晨1点了,想了想,现在说,其实跟几个小时以后说,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回吧,也该休息了。

  他有些疲惫不堪地站了起来,一边揉着阵阵酸痛的后背,一边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电话机。

  猛然间一个闪念在脑子里亮了起来,他犹豫了半天,然后终于拿起了电话……

  1·13抢劫杀人案,十多年了,就像石头一样沉沉地压在市局每一个人心上。

  市公安局副局长、刑警队队长魏德华接到罗维民的电话时,已经是凌晨1点40了。

  罗维民打的是魏德华的手机,其实魏德华就在办公室里,因为凌晨两点半市局安排了一个突查行动,所以此时此刻他哪儿也去不了,正闷在办公室里抽烟。

  魏德华的手机通常24小时都是开着的,除非是实在累得受不了了,非得睡一睡,并给手下人特意jiāo待过后,他才会把手机关闭上几个小时。

  手机响时,他几乎被吓了一跳。一般来说,这么晚了,又是在这样的时刻,凡是打来手机的,几乎很少会有什么好事qíng。

  听了好半天他才算听清楚了是谁打来的电话,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罗维民。稍稍松了口气,然后便开起玩笑来:

  “谁呢,吓人一跳!还以为你牺牲光荣了呢,两个月了也没来个电话。”魏德华和罗维民在县公安局时,曾是一对出生人死的老搭档,患难之jiāo,又好得你我不分,就像一对亲兄弟,相互间无话不谈。“听你那嗓门凶里凶气的,是不是提拔了?”

  “别牛哄哄的”,在战友面前,罗维民也一下子放得很开,“不就是一个正科级的副局长么,吓唬吓唬老百姓还差不多。”

  “嗬,眼红了是不是?一个卖命送死的虚名,算哪门子官,还值得你咬牙切齿呀。好了,给领导汇报汇报,你小子最近怎样?”

  “好好好,我有要紧的事儿给你说。”罗维民扭转话题,言归正传,“我这儿有个案子,你帮我尽快查一下。”

  “说吧,我听着呢。”魏德华的声调也严肃了起来,他明白罗维民这么晚打来电话,绝不是没事了找他调侃。

  “你还记得十年前市里发生的那个1·13特大银行抢劫案吗?”

  “是不是84年开公审大会时的那个银行抢劫案?”魏德华一震。

  “没错,就是那个案子。”

  “怎么,你那儿有线索?”魏德华挺了一下身子,差点没从椅子上掉下来。

  “我这会儿还拿不太准,我记了这么几个东西,你抓紧核实一下。”

  魏德华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满世界急急忙忙地找笔找纸。“好了,你说。”

  ……

  84年元月13日万人公审大会伤3死2两辆摩托车,2人红围巾小皮包军绿色单帽塑料底棉鞋5万人民币,5千美元魏德华死死地瞅着眼前记下来的这几溜数字,心里有个东西像打鼓一样猛跳了起来。

  这个时时刻刻让他牵肠挂肚、殚jīng竭虑的案子,怎么会不记得!

  已经十多年过去了,但这案子所有的细节和qíng景仍然像刚刚发生一样历历在目。

  他当时虽然并不在市公安局,但他和罗维民一道,同时因这个案子被抽调到了地区公安处临时组织的1·13大案专案组。

  这一调便是两个多月,而后便连工作关系也转到了市公安局;后来,市局班子因此案被一再调整,他被提任为市局刑警队副队长;再后来,他被提任为刑警队队长;再再后来,他被提任为一直到今天的市局副局长……

  说到底,他之所以从县公安局最终被调进市公安局,其实还是因为1·13这个特大抢劫杀人案。1·13大案专案组成员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减少,十几年过去了,魏德华成了这个专案组里最久最老的专案成员之一。

  魏德华的老上级,原市局分管刑警队的副局长因此案被连降两级,而后因癌症去世。这个公安系统响当当的硬汉子,临死时有关公安方面的事qíng,几乎什么也没有jiāo待,惟一对他说了又说的,便是这起抢劫杀人案。弥留之际,他最后讲出来的一句话竟是:

  “……小魏,等到哪天……破了案,在我坟前烧张纸,告诉我一声……”

  一辈子很少流泪的老局长,临死时,竟淌下了两行浑浑的泪水。

  死不瞑目的同事里,岂止是老局长一人。

  1·13抢劫杀人案,十多年了,就像石头一样沉沉地压在市局每一个人心上。与其说它是一个洗不清的耻rǔ,还不如说它是一个神气活现地罩在警察头上的恶魔,它时时不断地朝着每一个搞公安的发出阵阵哂笑和嘲讽,大张旗鼓,洋洋得意地向世人宣告着公安的愚笨和无能……

  这样的一个案子,又如何忘得了!

  一个监狱的在押犯人,能说出这样的qíng况来,真正是非同小可!

  魏德华瞪着两只血红的大眼,从这几行字上久久地抬不起头来。

  作为最老的一个1·13大案专案组成员,他清楚这几行字的分量。这记录下来的东西实实在在是太重要,太重大,太让人激动和振奋了!

  对一个刑警队长来说,没有比这更让人兴奋不已的东西了。

  因为一个监狱的在押犯人,能说出这样的qíng况来,真正是非同小可!

  当时因破案需要,像“红围巾”,“小皮包”,“塑料底棉鞋”,这些作案的细节,基本上属于严格保密范围,没有让任何一家新闻媒体报道过。当时曾有一家晚报得到了“塑料底棉鞋”这一qíng况,专案组得知后,连夜派人专程赶到晚报编辑部,动之以qíng,晓之以理,连哄带吓,好话说尽,才算把新闻稿给撤了下来。这么多年来直到今天,除了案发现场的一些目击者,公安系统以外,这些作案细节,仍然属于“绝密”内容。即使是对那些目击者,专案组也都一而再再而三地做了jiāo待,要求他们在破案之前一定对此严格保密。

  所以从离案发现场几百里以外的一个监狱里的在押犯那里,能得知如此全面而又详尽的作案细节,怎能不让人感到震骇和兴奋!

  这个罪犯知道的qíng况实在是太周全了,居然还知道塑料底棉鞋是“让人给砸下来的”,还知道那个“皮包太小,一大把一大把的钱都在皮包外面露着”,“后来连那只单军帽也不要了,只围着个红围巾”,“一人一辆摩托车”,什么面具也不戴,只管在大街上横冲直撞……

  这个罪犯说这起案子是他gān的。退一步说,即使这个罪犯真的是个神经病,即使这个罪犯是在撒谎chuī牛,那他也肯定清楚这些细节的来源。这一切绝不会仅仅只是在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百万分之一的概率中,由chuī牛chuī出来的一个绝无仅有的巧合!

  就按最小的可能来说,即使只要这个罪犯知道这些qíng况和这些细节的来源,对这个案子来说,就会是一个重大的收获和突破!

  魏德华直觉得热血奔涌,浑身颤栗,一时间竟有些qíng不自禁,忘乎所以地在办公室里紧张地踱来踱去。

  看看表,已经是凌晨两点一刻。再有一刻钟突查行动就要开始,作为刑警队长,他必须准时出发。然而这个案子给他带来的冲动实在是太qiáng烈了,太具有诱惑力了,他真想立刻就把这个犯人解押出来进行突击审查,顺着这一重大线索,使这一连续追踪了10多年的特大杀人抢劫案一举破获,大白于天下!

  他本来想在突击行动完毕后再把这一消息告诉局里有关领导,但忍了半天忍不住,终于用发抖的手指拨通了市公安局局长chuáng头的紧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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