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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科医生_王晓方【完结】(15)

  “你行,穆主任很赏识你。”“正因为如此,我的压力就更大,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穆主任失望。”

  “听说与我们竞争的还有几个外国留学生,其中最有实力的是一位非洲人,叫爱华。”罗元文很神秘地说。“爱华,有意思。他为什么叫爱华?”我好奇地问。

  “不知道,大概是喜欢中国吧。”“非洲有五十多个国家,他是哪国的?”“听说是刚果(金)人。”“刚果(金)正打内战呢,乱得很!”

  “庆堂,我跟你想法不同,我倒希望生在乱世,乱世出英雄嘛。”我没有想到罗元文会有这种想法,便问:“这么说,你觉得自己生不逢时了?”

  “也不是这个意思。你看何慧慧的爷爷解放前在上海给党做地下工作,蹲了八年国民党的监狱;解放后,文化大革命时期红卫兵说他是特务、叛徒,又蹲了八年监狱。老爷子现在退休了,仍然老当益壮,笑面人生,每天坚持写一千字的回忆录。”罗元文敬佩地说。

  罗元文的女朋友叫何慧慧,是他大学同级不同系的同学,我见过两次,在市电视台广告部工作,人长得漂亮,她爷爷是从市政协副主席的位置上退下来的。

  “慧慧的爷爷确实令人尊敬,但真要是把你扔进监狱十年八年,你的人生就废了。”我撇着嘴说。

  “不会,说不定,我会成为第二个司马迁,写出一部什么记传世呢!”罗元文不服气地说。“想不到,你小子还这么不安分。什么时候和何慧慧结婚?”我自饮了一盅huáng酒说。

  “快了,年底之前肯定结。哎,你和谢丹阳什么时候办?”罗元文脱口问。我一听他提谢丹阳心里就难受。

  “八字还没一撇呢,”我没好气地说,“来,祝你和何慧慧幸福!gān一杯!”我俩举杯碰在一起,罗元文说了声“谢谢”,便一起一饮而尽。

  “庆堂,你听说没?曲中谦的老婆跟一个大老板跑了。”“什么?跟人家跑了?跑哪里去了?”我惊讶地问。“跑到美国去了。”罗元文神秘兮兮地说。

  “怎么回事?说得细点!”我好奇地问。

  “曲中谦的老婆是个不安分的女人,本来在咱们医院麻醉科gān得好好的,非要下海,”罗元文夹了口菜接着说,“老曲拦都拦不住,为这事两个人没少gān仗,再加上老曲这个人本身花花事也不少。”

  “他和赵雨秋的关系可不一般。”我cha嘴说。

  “这事院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为了这事两个人也没少吵。他老婆去了一家医药公司,没多久就当上了办公室主任、总经理助理,”我们俩互相点上烟,罗元文接着说,“这不,才下海两年,那个医药公司的老总就卖掉公司要去美国发展,带着老曲的老婆一起去了,扔下一个儿子。”

  “还是托尔斯泰说得好,幸福的家庭无不相似,不幸的家庭各有不幸。”我感慨地说,“元文,我看老曲平时对你劲儿挺大,你什么地方得罪他了?”

  “别提了,人要是点儿背呀,喝凉水都塞牙!”罗元文自己gān了一杯接着说,“我刚到神经外科时,有一次上厕所,发现蹲位门板上用签字笔写着一行醒目的黑字:‘老曲和小赵搞破鞋!’我心想,这老曲一定指的是曲中谦,小赵一定指的是赵雨秋。不知是谁这么败坏老曲,都损到家了。解完手,我发现鞋带松了弯腰系鞋带时,上衣口袋一支签字笔不小心滑出来,掉在地上,我刚要拾起来,老曲进来了,还对我说了一句:元文,笔掉了。然后进了我蹲的蹲位,我一下子想起了那行黑字,本来我想解释几句,转念一想,这事只能越抹越黑,就没当回事地走了。从那以后,老曲见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总给我穿小鞋。”

  “说实话,老曲也不是省油的灯,我一直不太喜欢这个人,”我哭笑不得地说,“你说赵雨秋那么漂亮的女孩怎么会看上他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赵雨秋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咱们科那些护士哪个没有点背景?所以赵雨秋一直很自卑,我想她巴结曲中谦也是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吧?”罗元文眨巴着眼睛说。

  “改变自己的命运要靠自己的努力,把命运寄托在男人身上也太可悲了。俗话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这丫头也太虚荣了。”我不屑地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其实,命运也不是不可捉摸的,你周围的人和环境就是你的命运。比如我们俩,现在穆主任就是我们的命运。”罗元文深刻地说。

  “元文,想不到,你还有点哲学思想,来,为了我们俩的命运gān一杯!”

  我是头一次喝huáng酒,有点不适应,再加上心qíng不好,很快就上了头,胃里一阵阵地往上涌,我怕出丑,便去了洗手间,一口吐到了小便池里。

  在小酒店,我和罗元文整整喝了一下午的酒,回到宿舍时,天已经蒙蒙黑了。罗元文没有回宿舍,何慧慧约他去看电影,我只好一个人躺在chuáng上静思。

  我知道,我与谢丹阳的关系面临着一场严峻的考验,我在她家一拳打碎大衣柜的镜子,太过分了,但那是在一种被欺骗后的不理智下的冲动,我不知道下一步我与谢丹阳之间会发生什么。不过有一点是清楚的,如果谢丹阳不向我解释清楚这件事,我们之间就算完了。

  我忽然觉得爱qíng对于人生来说,只是一种手段、一封特快专递、一张大款的支票、一辆来路不明的豪华车、一盘光线昏暗的录影带,是前后矛盾的证言、是隐藏在垃圾堆后的窗户、是墨镜后面的不明表qíng、是光鲜的衣着下一条发huáng的内裤。

  20.暖

  我胡思乱想了一宿,第二天不到六点钟,我就去了科里。我刚走到医生办公室门前,就发现一个倩影从曲中谦的办公室闪了出来,匆匆走向护士站。

  我望着赵雨秋的背影儿,心里为这女孩感到惋惜,我知道昨晚的值班医生是曲中谦,值班护士是赵雨秋。我走进医生办公室打开电脑,想查看一下我分管的几个病房病人的qíng况。

  “小林,来得好早啊!”一个沙哑的声音问道。我赶紧站起来说:“早晨好,曲主任。”“怎么,脸色不太好,手怎么了?”曲中谦笑眯眯地看着我问。

  我最烦曲中谦打听别人的隐私,便说:“没什么,做实验时不小心碰破了。”我发现曲中谦胸前仍然cha着那支录音笔,一点也看不出老婆跟人家跑了的悲哀。

  “曲主任,昨晚值班了吧?”我搭讪着问。“有个病人昨天做的手术,qíng况不太好,我不放心,所以替罗元文值了一宿班。”曲中谦用领导的口气说。

  “曲主任,熬了一宿,很辛苦,快回去休息吧。”我故作关切地说。

  我知道,曲中谦一定是怀疑我看见赵雨秋从他办公室出去了,这是故意来探探虚实,他似乎心中有了数,假惺惺地说:“好,小林啊,工作gān得不错,你忙吧。”说完背着手踱了出去。

  我在医院忙了一天,傍晚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宿舍。我用钥匙开门,门已经开了,我一把推开宿舍门,谢丹阳一个人坐在我chuáng前。我愣了一下,心想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谢丹阳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好半天才说:“你看的那些信我全烧了。我们好好谈谈吧。”“谈什么?谈谈你那位以身相许的机长?!”我没好气地说。

  “庆堂,你误会我了,我是与他相处过两年,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谢丹阳极力想解释。

  “过去了?恐怕事过去了,心还没过去,留着那些信不就是为了回忆甜蜜的过去吗?”我轻蔑地说。

  谢丹阳眼泪流下来了,她继续解释说:“庆堂,是我不好,我早就应该处理掉这些东西。那个人是个流氓,根本不值得我爱。他原来是我们公司的飞行员,我们一起飞国际线,接触多了,就产生了感qíng。后来他跳槽去了西海航空公司,有一次我去看他,我想给他一个惊喜。下了飞机便直奔他的宿舍,推开他的宿舍门,我被惊呆了,他和一位空姐正在做那种事,他看见我不知所措,我一下子就明白怎么回事了,我飞奔到机场,当天就返回了东州。就这样,我们就chuī了。”

  “chuī了?怎么会呢?不是说你们相吻的qíng景经常像梦一样浮现吗?”我yīn风阳气地讥讽道。

  谢丹阳一下子火了,她大吼道:“林庆堂,你浑蛋,你偷看人家的信不道德,你非但不道歉,还说风凉话,你以前做的那些丑事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从来就没计较过,你凭什么这样对我?”说完她呜呜大哭起来。

  我最见不得女人哭,一下就被哭软了,心想:林庆堂,你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这样对待自己爱的人?便走过去轻轻地将谢丹阳揽在怀里,她趴在我的怀里哭得更厉害了。

  “我爸说,你看了那些信反应那么qiáng烈,说明你心里深爱着我,我早应该把这些事qíng告诉你,但我怕破坏了我在你心中的形象,现在我俩算是扯平了,谁也不翻谁的旧账,好吗?”谢丹阳一边哭一边说。

  我什么也没说,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也流下来了,我双手紧紧抱着她,我越来越感到,要真正了解一个人往往要花上一辈子,这就是婚姻的魅力。

  “庆堂,手还疼吗?”谢丹阳温柔地问。“手不疼,心疼!”我咬着嘴唇说。“你要真有心,就不会做这种傻事了。”谢丹阳娇嗔地说。

  冷静下来,我也觉得自己过于冲动,我认真地考虑了丹阳在我心中的分量,爱终于战胜了醋意,我妥协了。

  丹阳牵着我的手从宿舍走出来,如水的月光照亮了整个医院。我们qíng不自禁地走进小花园,走到两棵大银杏树下,脚下是松软的落叶。

  “庆堂,你知道丘比特为什么用箭而不是用棉花球什么的?”丹阳挽着我的胳膊问。“为什么?”“就是为了让相爱的人心疼。”“丹阳,你心疼我吗?”

  “庆堂,这些天我总是梦见你被人抢跑了。我们结婚吧,我的生活里已经不能没有你了。”

  谢丹阳的话是发自内心的,我为我曾有的冲动而羞愧。我觉得信任是爱的前提,而我连这个前提也丢掉了。信任是生命的延续,太爱了便会怀疑,爱从来都是双刃的,可以给被爱的人带来快乐,也可以给被爱的人带来痛苦。我记得一位外国诗人曾经说过,吻过我的都错过了我。小月错过了,蒋叶真错过了,我不能再让丹阳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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