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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道_王晓方【完结】(17)

  就在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午夜悄悄话”这档节目之时,楼上传出一个女人“啊、啊”的*声。声音很大而且伴随着chuáng一起一伏的嘎吱嘎吱的声音,很有点像隐藏在电话里面的脸的波làng式的起伏。他冲老婆诡谲地一笑,然后把耳朵贴在了墙上。江冰冰脸色羞红地问:“楼上两口子不是闹离婚分居了吗,怎么又和好了?”老婆的天真让他颇为得意,他心中流露出厚颜无耻的兴奋感,狎邪地笑道:“我断定楼上*的女人不是他老婆。”江冰冰也把耳朵贴在墙上,眼神中闪烁着警觉和猜疑,兴奋而困惑地问:“你凭什么断定?”他一脸坏笑地说:“我们住在这儿也有几年了,只听见楼上吵架声音很大,啥时候你听过*声这么大过?”江冰冰认同地点着头说:“可也是,那么不是他老婆,会是谁呀?”话音刚落,楼上的女人又“啊、啊”地叫了起来。女人的叫声让他和老婆很兴奋,他毋庸置疑地说:“我断定,这两口子闹离婚是因为这个女人,谁会跟老婆*做一宿的,又不是新婚之夜,你听那女人都叫了三个来回了。”江冰冰轻轻地“呸”了一声,娇嗔地说:“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他像吃了*似的亢奋,目光yín邪地说:“我看过一本杂志,上面有一篇文章说,一天半夜,一个新婚女人,完全在昏迷状态下被送进了医院,医生立刻施以人工呼吸急救,一会儿她终于清醒过来。原来她的昏迷原因是,每次*中都会大声叫着:‘我是谁?我是谁?’这回由于嚷得声太大,她的丈夫怕邻居听见,就用双手卡她的脖子,阻止她大嚷大叫,结果使她昏迷了过去。她的丈夫见状不好,赶紧把她送到医院,这才保住了她的一条命。当妻子清醒后,丈夫也放声大哭起来。”江冰冰目光矇眬,脸上泛着水一样的光泽,不可思议地问:“难道*也会迷失自我吗?”他身上流露出*不羁的气息,眼神中潜藏着诡计多端的审慎,用轻蔑的口吻说:“人一旦丧失了寻找自我的能力,只能用堕落来表现超越。”江冰冰的体香让空气厚重起来,她发出一声忧郁的轻笑,咬着唇瓣问:“如果连堕落的能力都丧失了,该怎么办?”他一下子被噎住了,竟无言以对。这时,楼上的女人又“啊、啊”地叫起来,还不停地喊:“亲爱的,我要,我要!”江冰冰听得实在受不了了,她一头扑进丈夫的怀里说:“老公,我也要!”

  有什么样的播种就有什么样的收获,“午夜悄悄话”节目极大地提高了xing病诊所的知名度,患者骤然陡增,效益极佳。在他的jīng神世界里,xing病诊所犹如一个小小的“诺亚方舟”。他梦想着,这个小小的“诺亚方舟”能载着他驶往他心目中的另一个世界,一个可以自由自在做自己的世界。他知道这是一个梦,但他庆幸自己还有梦做。然而就在他沉浸在美梦中憧憬着未来之时,xing病诊所被突然查封了。当白明海打电话告诉他这个消息时,他就像“诺亚方舟”倾覆一般震惊。他问白明海是哪个单位查的?白明海说是市药监局。他又问是谁带的队?白明海说带队的叫全维汉。他思来想去,对此人竟没有一点儿印象,侧面一打听才知道是新上任的,只好找孙小波想办法,因为孙小波的老板是主管文教卫生的,卫生口的头头脑脑,孙小波熟得很。当然他见了孙小波后说得很委婉,只说是马杰的小舅子承包了天柱区中心医院的xing病科,被市药监局稽查大队以销售假药为名查封了,其实哪儿是什么假药,根本就是老中医开的中药,而且是祖传秘方。孙小波随口问:“是谁领着去查的?”他脱口说出“全维汉”三个字。孙小波大喘气地说:“老全啊,刚上任才一星期,看来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啊!”然后孙小波拍了拍胸脯,胸有成竹地说:“没问题,一会儿我给他打个电话,晚上在一起吃个饭,你让马杰的小舅子也参加,人怕见面,树怕扒皮,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其实以他自己的身份完全可以摆平这件事儿,但是他与全维汉不熟,只能找全维汉的上司,这样做动静太大,小小的xing病诊所承载了他太多的梦想,在这块小天地没有成气候之前,他不想让它目标太大,更不想bào露自己。他知道自己也许想得太复杂了,没办法,曾经的风雨要求他必须谨慎,有时候他谨慎得不可救药。

  晚上的饭,他想让马杰、贝妮和白明海都参加,但是马杰值夜班,他只能叫上贝妮和白明海。全维汉万万没有想到,查封一家小小的xing病诊所,不仅有两位市长秘书出面说qíng,还有一位名气不小的美女记者作陪,表现得很知趣。他一向不喜欢长得尖嘴猴腮、贼眉鼠眼的人,全维汉恰恰是这种人,要不是为了xing病诊所,他永远都不会与这种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席间,孙小波又活宝式的做了一番模仿秀,然后逗趣地说:“老全,你查封什么都不能查封xing病诊所。”孙小波本来是想开句玩笑,但全维汉心里盘算得太多了,竟然没转过弯儿来。与其说是盘算,不如说是紧张,全维汉刚刚戴上乌纱帽一个星期,竟然险些得罪了两位市长秘书,这两个人无论是谁在他们的老板面前给自己配点药,都可能让自己跑肚拉稀,此时此刻,全维汉脖梗子后面正冒着凉气呢,怎么可能参透孙小波的幽默,便满脸堆笑地问:“为什么?”孙小波是个将幽默进行到底的人,很善于讲jīng彩荒谬的笑话,众人以为孙小波又要抖包袱了,却听到一句很沉重的答案:“因为总得给国人的yù望留个避难所吧。”他没想到孙小波也有深刻的时候,颇有同感的附和道:“什么避难所,根本就是归宿,yù望横流者的归宿。”全维汉听罢,勉qiáng地咧了咧嘴,那难看的笑容宛如yù望残留的痕迹。贝妮却慡脆地笑起来,宛如*的孩子,接着她不失时机地问:“全大队,你为什么要查封xing病诊所呢?”全维汉显然不喜欢这个问题,一直狎邪地看着贝妮的目光顿时yīn沉下来,但脸上仍然挂着谄媚式的微笑,平和悦耳地说:“我查封是因为我想查封。”所有人听了全维汉的回答都惊住了,不由得面面相觑,呈现出不可思议的神qíng,白明海不解地问:“难道不是因为xing病诊所有问题才查封的吗?”全维汉竟然用质疑的口吻问:“什么问题?查封是我的工作,整天坐在办公室会把人闷死的,总要找点儿事儿gān吧,你们说是不是?”说完,竟咧着嘴给众人一个得意的小微笑。沉默像沥青一样黏稠起来,全维汉觉得气氛不太对劲儿,连忙讨好地说:“承蒙商政、小波瞧得起我,我保证从此以后市药监局稽查大队再也不会找明海老弟的毛病,不过,老中医的祖传秘方还是搞个内部批号更好一些。当然,这事我来办吧。”

  在孙小波的斡旋下,问题全部解决了。席散时,全维汉相见恨晚地拉着他的手将他请到角落里,一番推心置腹之后,竟然出他意料地说:“兄弟,你朋友的忙哥哥我帮定了,哥哥也有个为难的事,想求兄弟帮帮忙怎么样?”他深知全维汉这类人的特点,专门善于蹬着鼻子上脸,但为了让这家伙今后不再到xing病诊所无理取闹,他用非常讲义气的口吻说:“有什么事,全哥尽管说。”全维汉警觉地用鼠眼的余光扫了扫四周,一副唯恐隔墙有耳的神qíng,压低声音说:“前两天王市长找过我,说是北京一位老领导要来检查xing病,不仅老领导要检查,还有老领导的qíng人,王市长之所以找我,就是因为这位领导的身份太特殊,必须绝对保密,不瞒你说,我还真为这件事发愁了,你说东州市卫生系统哪儿有不知道我的,要想做到绝对保密太不容易了。gān脆,这件事就jiāo给明海的诊所得了。”他顿时想起陪马杰去南州市看xing病的qíng景,看来全维汉说的这位老领导和当初马杰的心理是一样的,他不禁悲凉地明白了人与动物的区别:动物有发qíng期,人却没有,因为人无时无刻不在发qíng。但同时他又有几分窃喜,因为他有一个预感,越来越多的人要皈依xing病诊所。这恰恰是xing病诊所的大商机。他感觉自己正站在泰坦尼克号的船头,隐约瞥见一片新大陆。或许是查封事件让他有些上火,他下嘴唇里面有一块溃疡,此时一跳一跳地疼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捂着嘴巴,好奇地问:“什么老领导,这么神秘?”全维汉耳语后,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席散后,他开车送贝妮回家,将北京老领导的事告诉了贝妮,嘱咐贝妮一旦全维汉领那位老领导去诊所,由她和明海一起出面接待为好。贝妮嗤之以鼻地说:“腐尸永远离不开蛆虫,说不定那位老领导的qíng人就是王伯寿拉的皮条。”他非常理解贝妮的心qíng,这是一种混合着迷茫和忧愤的qíng绪,在这个浮躁丑陋、yù望横流的世界里,xing病诊所竟然成了他们的理想国,这让他有一种同流合污的恐惧感,他若有所思地说:“千万别小看了全维汉这条小小的蛆虫,你忘了蛆是什么地方生出来的,蛆活得越如鱼得水,我们就越要加小心。我把这句话放在这儿,一旦我失去现有的身份,他这条小蛆虫一下子就会变成恶狗。”贝妮半侧着脸凝视着他,似乎觉得他的话有些危言耸听,便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可是全维汉长了一张猴脸,并没长狗脸呀。”他瞪了贝妮一眼,虽然表qíng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异样,但言语中却充满qiáng调的意味,他冷哼一声说:“你没看过川剧变脸吗?从猪脸变成狗脸,还不就是瞬间的事。”贝妮沉默了良久,终于叹了口气,悲凉地说:“为什么有些人非要弄张狗脸、猴脸,就是不要自己的人脸呢?”

  “五一”过后,廖天北率团去了泰国,市政府大事小qíng暂时由王伯寿全权负责。他一下子清闲不少。前一段工作太累了,他很想到哪去散散心,便征求马杰和贝妮的意见,两个人都建议去白山泡温泉。

  连绵起伏的白山郁郁葱葱,宛如用粗犷的线条直接画在湛蓝的天上似的,重峦叠嶂,静穆幽远,袅袅婷婷,逶迤连绵。山谷里鸟鸣啾啾,溪水潺潺。三个人沿着一条山间小路蜿蜒而行。他们很久没有亲近青山绿水了,山间的空气清慡柔和,令人心旷神怡。难得如此放松身心,三个人都有一种沉醉的感觉。山路两侧,尽qíng盛开着各种野花,贝妮被那些五颜六色的野花深深吸引着,她像个小女孩似的一会儿蹦到这边采一朵,一会儿跳到那边摘一枝儿,采着摘着,她亭亭玉立地站住了,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有趣的问题,一双美目诡秘地看着他们,一只玉手捧着野花,另一只玉手拨弄秀发,微笑着问:“但丁说‘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鲁迅说‘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这两句名言,你们更喜欢哪一句?”当着贝妮的面,马杰永远不会在他面前示弱,斑驳的阳光照在马杰脸上,就像是戴了张面具,马杰眯着眼睛透过日影看了她一眼,嘻嘻笑着说:“当然是走的人多的路更安全。”他早就看透了马杰的心思,因为他一直对马杰内心深处想些什么很感兴趣,他觉得马杰是命运跟他开的一个玩笑,马杰曾经跟他说过:“商政,有时候我以为我就是你。”这种感觉他有时比马杰更qiáng烈。其实马杰的话才是他更想说的,但他不知为什么总是拧不过躯壳里的那个我。此时他正弯腰捡起一块小石子用力扔进灌木丛,惊得一只喜鹊从树枝上倏地飞起,发出几声刺耳的鸣叫,好像是对他提出的抗议,他目送着飞走的喜鹊,用质问的口吻说:“无数只脚踏过的路能留下什么痕迹?我更喜欢独辟蹊径。”马杰跳到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呈现出肚子里正在酝酿笑料的表qíng,似笑非笑地问:“前面是悬崖你也走?”他走出树影,bào露在阳光下,仿佛藏在他躯壳里的那个我飞出了体外,变成了影子,尽管他分不清躯壳和影子谁是我,但他还是被满眼的葱绿苍翠所感动,从容一笑说:“对你是悬崖,对我未必是,你没有听过《小马过河》的寓言吗?松鼠葬身的小河却挡不住小马的去路。大多数人都喜欢随波逐流、人云亦云,如果一个人总是别人认为对的,他去做,别人认为不对的,他就不做,那么这个人就永远也做不成自己。”在两树之间,一张蜘蛛网挡住了去路,马杰随手折了一根细细的树枝,一边捅着贴在蜘蛛网中央黑乎乎的蜘蛛,一边振振有词地反驳说:“商政,别忘了我们生活在一张巨大的关系网中,怎么可能走自己的路?其实透过别人的眼光才能更透彻地看清自己,要知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如果一点也不顾忌他人说什么,很可能误入歧途的。”不知什么时候贝妮已经将采摘的野花编成了花环戴在头上,微笑着看着两个十分相像的男人斗嘴,就像是刚刚下凡的天使,阳光就是她金色的羽翼,她清脆地笑道:“你们俩说的虽然都有道理,但是你们想过吗?但丁说的‘走自己的路’也未必是别人没有走过的路,鲁迅说的‘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也未必是无数双脚踏出的路,因为总要有人踏上第一脚。还是陆游说得好,‘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你们看前面就是汤坡子温泉山庄了。”不远处的半山坡上,一片古香古色的建筑掩映在雾霭之中,宛如仙境,他和马杰顿时兴奋起来,早就将刚才的话题抛到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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