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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道_王晓方【完结】(30)

  刚吃过早饭(其实是午饭了),他的手机就响了,原来是海小妹打来的,约他和马杰一起去看服装模特表演。他知道马杰和海小妹说过几回了。挂断手机,他心想,避孕套风波虽然让马杰当了冤大头,但是那天家里漏水如果不找白明海,而是找马杰,说不定江冰冰就不是从chuáng底下打扫出一个避孕套了,因为他知道马杰早就和海小妹如胶似漆了。

  这是美术学院服装设计系学生的毕业设计演出,他赶到美院大礼堂时,马杰和海小妹已经到了。海小妹安排了最好的席位,还将自己的师姐王珍彤介绍给他和马杰。王珍彤不仅人长得风qíng万种,而且是模特公司的老板,声称今天上台表演的模特都是她培训的。海小妹更是不失时机地称赞师姐手下的模特曾经到卢浮宫表演过,*巴黎。王珍彤感叹他和马杰长得就像一个人,完全可以互为模特。海小妹也笑着说,如果他们穿上一样的衣裳,我根本认不出谁是谁。说话间,演出开始了,当第一个模特迈着猫步走上t台时,主持人解说道:“luǒ露还是禁忌?无论是东方美的颀长双腿,还是西方美的梦露双峰,只需用神秘的黑色盛qíng勾勒,便chūn光无限。”t台上花气袭人,马杰顿时兴奋起来,他一脸坏笑地问海小妹,是不是个个模特穿得都这么露?海小妹娇嗔地看着马杰,像是要在心上人的眼神里发现另一个人似的,讥笑说:“你是不是有两双眼睛,一双是警察的,另一双是贼的。”马杰知道海小妹在笑自己不懂美,哪肯示弱,便笑嘻嘻地说:“我从这些模特身上没看出半点东方美,不仅她们展示的服装充满了西方美,而且连她们的化妆也西方化了,你看她们的头发都焗成了huáng色或红色,她们的眼睛做成了欧式眼,哪里还有半点东方美?”尽管海小妹对马杰的柔qíng蜜意浓得化不开,但是看到心上人对模特色迷迷的眼神,心里就酸溜溜的,她醋味十足地嗔道:“你一介武夫,懂得什么是东方美?”让海小妹这么一激,马杰顿时认真起来,一本正经地说:“你别小看人,要了解东方美看一眼中国古代的仕女图就知道了,图上面的仕女个个柳叶眉、丹凤眼、樱桃嘴,那才叫东方美呢。”他听得有趣,觉得自己的另一个我的意识在马杰身上正在苏醒,便cha嘴问:“那你小子是喜欢东方美还是西方美呢?”马杰像是每一根jīng微的神经都被激活了,有一种为本能冲动寻找出口的qiáng烈愿望,仰着脖子说:“这还用问,就像外国人找中国女孩当老婆,专找吊梢眉、小眼睛、高颧骨和厚嘴唇的丑丫头一样,我当然喜欢西方美女了。”醉人的音乐和jīng彩的表演将观众带入色彩的视觉狂欢和形体的感官沉溺之中,声光电在如天鹅绒般丝滑的空气中激dàng,海小妹剜了马杰一眼说:“你呀,整个一个大色láng。”马杰一吐舌头,一个身穿鱼骨束胸式礼服的模特甩着轻纱水袖走上t台,镂空的纤细织带勾勒出蝴蝶骨的玲珑,窈窕的腰肢、xing感的曲线无不让人投去惊鸿的一瞥。马杰的目光不像是在欣赏模特的神韵,而像是在品味她们凝脂般的肌肤上汗毛孔散发出的馨香,样子就像是捧过每个模特jīng致的脸蛋似的,他羡慕马杰显露本来面目的勇气,因此用嫉妒的口吻说:“马杰,你别忘了女人裹小脚也曾被国人视为东方美,为此,从明代正德年间到民国初年,官方每年都要举办赛小脚大会,跟今天的选美大赛差不多,与那种糟粕比起来,你看今天的模特个个都像出走的娜拉。”马杰像是一只大胆地将脑袋伸出躯壳外的乌guī,肆意地观察着每个模特,神qíng就像是在嗅闻她们的血液的味道,然后将脸转向王珍彤,笑嘻嘻地说:“所以,论xing感,当然是西方模特更胜一筹,王总,我说得对不对?”王珍彤身上透出一种神秘、深邃的气质,她就像一面镜子,好像这面镜子就是为了分辨他和马杰而设置的,她无疑看到了两个我,犹如看到了一个人的双重xing格,听了马杰的话,她莞尔一笑,颇为认同地说:“这与文化差异有关,时尚圈子永远是qiáng势文化引领cháo流,在国外的一流秀场上,亚洲面孔出现的几率很小,中国模特出现的几率更是小之又小,更多还是在三流秀场上露面。”正沉浸在jīng彩表演中的海小妹犹如一枚紧闭的蓓蕾,在师姐这面镜子面前瞬间舒展绽放开来,她秀眉微蹙,轻声慨叹道:“其实这与中国服装的设计水平有关,有一流的服装设计师,才会有一流的模特。要不怎么说设计师赋予了服装灵魂,模特赋予了服装生命呢。”这时模特们身着有浓郁敦煌韵味的服装,在两面古墙前尽展风姿,仿佛带着现场观众穿越时空,进入了一个亦真亦幻的世界。美不胜收的表演博得t台下阵阵掌声。人们既为服装设计的艺术魅力所感染,又为模特们的jīng彩表演和美丽而叫好。然而他望着色彩斑斓的t型台却陷入了沉思:中国正在奋起直追西方几百年走过的现代化道路,在诸多方面模仿着西方,模仿的唯妙唯肖,那么西方模仿了中国什么呢?

  又一届丁香小姐大赛闭幕了,时值盛chūn,正是丁香花开的季节,街道两侧花团锦簇,姹紫嫣红。这几天廖天北率团去东南亚招商引资,他难得清闲,晚上,和几个朋友在海鲜酒楼聚完以后,他一个人开车闲逛,发现在市口腔医院附近新开了一家足浴中心,门脸装修得古香古色,还挂着两个大红灯笼,红灯笼上写着“天香楼”。他心想,这门脸也不像足浴中心,倒像是个旧社会的青楼,便好奇地把车停在门前。一进天香楼,大堂正中挂着一对条幅,写的是初唐诗人宋之问的诗句:“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他心想,看来这天香楼的老板还颇通文墨。右侧楼梯处墙上挂着几十张女孩子照片,每张照片下都挂个铜牌,他明白了,原来这些照片都是足疗小姐,照片下面还介绍了她们的水平和等级。他看了半天,选了一位照片里最漂亮的,拿了挂在她下面的铜牌,上了楼。二楼楼梯拐角处挂了一面铜锣,每当客人上楼时,服务员就敲一下铜锣说:“来客啰,这位爷楼上请。”颇有古时候店小二的味道,这时就会有一位服务小姐迎上来领客人进入房间。

  他上了三楼,一进房间就乐了,这屋里的陈设就跟旧社会的大烟馆差不多。迎面是一张古色古香的围屏式大榻,榻上铺着红缎子褥子,榻中间还放了一张古香古色的短腿小炕桌,门的右侧有两把太师椅,墙上挂的都是些描写《西厢记》、《红楼梦》中qíng恋内容的国画。这时,袅袅婷婷地进来一位上身穿红色缎子小褂,小褂上还绣着牡丹,下身穿绿色缎子裤的女孩儿。她笑眯眯地问:“先生,您好,请问您先用点什么?”他一看这女孩,心里就喜欢上了,这女孩眉清目秀,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皮肤白皙,便微笑着说:“上一壶毛尖,再来一个果盘就行了。”小姐笑着出去了,不一会儿,就上齐了茶和果盘。“先生,把裤子脱了吧。”小姐不经意地说。“小妹,咱们刚见面就脱裤子呀?”他开玩笑地说。女孩脸一红,拿过来一件用塑料袋包好的大裤衩,娇嗔地说:“把这个穿上。”于是,他只好把裤子脱了,换上了大裤衩。女孩把他的裤子叠好挂在了衣服架上。他笑眯眯地问:“小妹,怎么称呼?”女孩柔媚地说:“我叫柳小月,您就叫我小月吧。”他心想,这个名字起得好,大有“月上柳梢头,人约huáng昏后”的意境。柳小月取来铜盆,把泡脚的中药倒到盆里,又加了开水。“先生,泡泡脚吧。”柳小月说着就帮他脱掉鞋和袜子。他把脚放在水里感觉水温正好,舒服极了。他一边泡脚,柳小月一边用白嫩的小手在脚上拿捏。他惬意地问:“小月,你是哪里人呀?”柳小月红晕飞腮地说:“我家住在白山脚下,我们村叫柳树屯,我们屯有一座山叫柳树山,屯子里不仅柳树多,姓柳的人也多。我们那里山清水秀可漂亮了。先生,一看您就是当大官的。”他得意地一笑说:“你怎么知道我是当大官的?”柳小月娇态十足地说:“因为我们这儿只来两种人,一种是大款,一种是大官。一般都是大款陪着大官来,像您这样一个人来的还真不多。先生,您贵姓呀?”他没想到小小的足疗女见识还不少,便温和地说:“我姓商,你就叫我商大哥吧。”柳小月甜甜地喊了一声“商大哥”。

  他泡完脚,柳小月把椅子放在榻边,在自己的双腿上铺了毛巾,然后把他的脚放在自己的腿上,开始做足部按摩。只见柳小月一双玉手,拿捏娴熟,xué位准确,力度适中,不时问一问他的感觉,还会诊断一些常见病。“商大哥,你睡眠不太好,是不是总做梦啊?”柳小月试探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爱做梦呢?”他好奇地问。“是你脚上的xué位反she出来的,其实我也是个爱做梦的人。”柳小月娇媚地说。“你都做些什么梦啊?”他打趣地问。“总是梦见变成另一个人。”柳小月忽闪着大眼睛说。“是什么样的人呢?”他好奇地问。“不告诉你,反正不是我自己。”柳小月孩子气地说。“那么你到底想不想变成另一个人呢?”他不依不饶地问。“想,可是我这辈子恐怕都做不成梦里的那个人,我只能做自己。”柳小月自卑地说。他心想,看来柳小月经常梦见的那个人,一定是她心中可望而不可即的偶像,正因为如此,她才不好意思说出来。他觉得柳小月是个乖巧的女孩,心里特别喜欢,便逗趣地问:“小月,你如果把你梦中的另一个人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回柳树屯,我开车送你回去,好不好!”柳小月弯眉一挑认真地问:“商大哥,你说话算数?”他目光诡谲地闪了闪,慡声道:“当然算数了。”柳小月两道柳叶弯眉轻轻一挑,乖巧地说:“那就谢谢商大哥了。”

  柳小月给他做完足部按摩,又给他捶腿,小手时不时就会触及他的根部,他反应qiáng烈,怎么抑制也抑制不住,下身就搭起了凉棚。捶完腿之后,柳小月又给他捶背,两只小拳头宛如两只小白兔,在他背上窜来窜去。他心想,足疗做过无数次,还是这一次别有风味。全套程序做完后,柳小月又给他洗了脚,擦净水,然后又拿来一双新袜子给他换上,把旧袜子装在一个塑料袋里。“商大哥,足疗做完了,希望你常来,别忘了你对我的承诺呀!”说完,她甜美地一笑,身姿婀娜地关上门出去了。他一边喝茶,一边吃水果,心里有一种既甜甜的又怪怪的感觉,总觉得意犹未尽,心想,不行,明天我还得来。

  也是赶上廖天北出国,他一连几个晚上到天香楼找柳小月做足疗,别看就几个晚上,两个人熟得像是老qíng人。“商大哥,明天我想回家,你能送我吗?”柳小月笑眯眯地问,娇媚的神qíng让他觉得骨头都苏了。“行倒是行,只是你还没有将你梦中变成的另一个人是谁告诉我呢。”他逗趣地说。“我告诉你你就开车送我回家好吗?”柳小月的目光透着*的风qíng,灵秀地说。“没问题。”他慡快地说。“商大哥,我说了,你可别笑话我,不瞒你说,我经常在梦里变成的那个人是我们老板娘,她不仅人长得漂亮,还嫁给了一位台湾大老板,天香楼就是这位台湾大老板专门为老板娘开的。”他原以为柳小月梦中一定变成了哪个大牌女明星,所以才轻易不敢说出来,没想到只是一个足疗馆的老板娘,不禁呵呵笑道:“小月,为什么不做自己,非要做他人呢?”柳小月直言不讳地说:“做自己有什么好,不过是个足疗女,做老板娘就可以成为有钱的女人,就可以打扮得像她一样漂亮,谁不想过有钱的日子呢?”听了柳小月的话,他的内心猛然涌起一种孤独,觉得自己的一切烦恼都来源于不能做自己,而只能模仿那位应该属于自己的“真正生命”。而柳小月的一切烦恼恰恰与自己相反,都来源于不能做别人,他觉得柳小月很像当下的大多数人,中国人不再想成为“中国人”了,而是想当别的,中国人自从将中山装改穿西装以后,不仅仅是换了一身衣服,而且是换了一个梦想,这梦想犹如一座摩天大楼,只是没有门窗。他觉得自己憋闷得太久了,很想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透口气,或许柳树屯能让自己透一口气,于是他毫不犹豫地问:“小月,明天咱们几点钟出发?”柳小月嘴边漾着微笑说:“早晨七点钟出发,中午前就能到俺家,到时候俺让俺妈给你炖山jī、野兔子吃。”他qíng绪一下子高涨起来,他兴趣十足地问:“你们柳树屯还有山jī、野兔子?”柳小月弯眉一挑说:“那有什么,柳树山上还有熊呢。”他关切地问:“小月,你家都有什么人呢?”柳小月喜滋滋地说:“俺爸、俺妈,还有俺哥,俺哥打野兔子的本事可大了。”一直以来他都感到自己有一种找不到家的感觉,像一条失魂落魄的丧家狗,他想从爱中寻找自我,然而他并没有从贝妮的爱中找到自我,反倒觉得更迷茫、更空虚了,但是柳小月身上的山jī、野兔子的味道是那么自然、诱人,他感到新奇,到柳树屯散散心,或许能有意外的收获,想到这儿,他真有些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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