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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沉之战长沙_却却【完结】(18)

  来者竟是薛君山的顶头上司徐权,不用说也知道,出了这种事qíng,长沙大小官员一个也跑不掉,他满腔抱负,还想在同乡兼同学张治中的手下大gān一场,没想到在长沙待了才一年左右就出了这种事qíng,前途毁了,项上人头能不能保住还是问题。

  看到长沙城的惨状,他再不敢存任何侥幸心理,三十六计,唯有走为上。

  见薛君山家人仍然没走,徐权心里莫名有几分感慨,对此人多了分佩服。也怪不得他有成见,薛君山黑手之名早已上下皆知,这种人他虽然看不上,在这混乱的局势下却不得不重用,长沙各级官员派系复杂,内斗激烈,唯有薛君山有办法左右逢源,用非常手段办好事qíng。

  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没用了,徐权叹了又叹,qiáng笑道:“娭毑,您孙女婿在不在?”

  听到声音,薛君山擦着头发上的水走出来,见胡十娭毑正和徐权对峙,又好气又好笑,还没来由生出几分心酸,沉声道:“徐处长,现在怎么办?”

  徐权满脸黯然,摆摆手道:“不要再叫我徐处长,我是来辞行的,多谢你们一家的招待,多谢娭毑的ròu丸子,这辈子只怕吃不上了!”

  胡十娭毑知道他没有恶意,终于把刀放下,还是不肯让他进门,冷冷道:“你们自己作孽,活该!人命关天的事qíng,你们想怎样就怎样,老百姓的命就不值钱,你们的命就金贵,你有本事不要跑,看看那叫蒋么子(蒋某人)的家伙有没有办法收拾你们!”

  两人都被说得抬不起头,徐权轻咳一声,正色道:“薛副处长,我来就是想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起火前我出去躲了一下,没想到qíng况这么严重。”

  薛君山骤然失色,冷笑道:“焚城计划都是你们制定的,车辆是你们扣的,电话是你们拆的,jiāo通是你们控制的,你现在竟然来问我?”

  那一刻,一缕阳光突破浓烟密布的天空,投she到三人的眸中,转瞬即逝。火光中,浓烟滚滚,直冲九霄,呛人的风送来人们的哭声和咒骂,徐权突然失去了探究的勇气,默默转身离开。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浓烟滚滚中,薛君山苦笑道:“娭毑,阎王要人三更死,不会留我到五更,你暂且放宽心,我还有一家人要养,没这么容易倒。徐权走了也好,正好让我大展拳脚!”

  湘君捧着一大碗饭过来,薛君山三两口扒拉完,换了套暂新的军装,正要出门,听胡十娭毑一声大叫,出来一看,只见胡刘氏推着一辆独轮车,车上放着一chuáng黑糊糊的铺盖,昏迷不醒的刘明翰正靠在上头,而头发焦huáng,满身黑灰的刘秀秀在一旁扶着他,一声声叫着哥哥,泣不成声。

  薛君山暗道不妙,连忙把刘明翰背到小满的房间,胡刘氏jīng疲力竭,当即瘫倒在地,哀哀哭泣:“到底做的什么孽啊,崽(儿子)啊,姆妈对不起你……”

  不等众人询问,秀秀用颤抖的声音说明了qíng况,原来,他们正在睡觉,街道两头突然起火,把人堵在里头烧,整条街烧得jīng光,刘明翰为了救她呛着了,一跑出火场就昏了过去。

  胡十娭毑端来水,撩起袖子准备救人,一边把薛君山直往外推,正色道:“你快去做事,将功折罪!”

  薛君山默默走出来,摸了摸沾满黑灰的狮子,突然有四顾茫然之感,一屁股坐在台阶上,身后,有人轻柔地将他扶起来,一字一顿道:“能救一个算一个,快去吧!”

  薛君山轻叹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一走就是三天三夜。

  白塘村以最大的白塘为名,四面环山,土地就在一个个山谷间,近半数属于胡家所

  有,胡家祖屋靠山面水而建,祠堂正对白塘,两侧分布着高矮样式都差不多的房屋,祠堂旁边那栋就是胡大爹一家人所居住。

  胡大爹那代兄弟四人,胡十爹是最小的一个,老三和老四是双胞胎兄弟,老四七岁夭折,老三一直在外从商,随着局势动dàng,逐步把生意移到长沙和湘潭,大多临江建在码头旁边,jiāo通便利,生意十分红火。

  卢沟桥事变那年,老三忧心过度而亡,生意jiāo给胡家长字辈老大长泰打理。胡家虽然家大业大,人丁并不旺,长字辈只得五人,祸事连年,剩下的只有胡大爹的长泰和胡长宁两人而已,老三两个儿子一心致力革命,无意从商,都在马日事变时丢了小命,这一脉只剩下一个十七岁的湘平,目前和胡大爹二十刚出头的小儿子长庚一起跟随长泰学做生意,疯了的胡三娭毑则由胡大娭毑等妇人照顾。

  胡大爹主事多年,屡屡白发人送黑发人,心灰意冷,对家中子子孙孙管得极其严格。不过,也由不得他不谨慎,胡三爹一脉的惨状自不必说,胡长宁又不肯回来,胡大爹二儿子长安体弱多病,刚过世没多久,留下不满三岁的幼女,目前随其母长住在外婆家,暗里的原因却是胡大爹重男轻女十分严重,除了双胞胎中的湘湘,对家里的女儿孙女向来没什么好脸色,规矩又严苛。大家也不讨他嫌,一个个千方百计避得远远的,连他仍然在世的两个妹妹说起他也是恨得牙根发痒,平素懒得来往。

  胡大爹的大孙子湘岳早年读书时参加革命,北伐时牺牲,二孙子湘泉偷偷摸摸跑去参军,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真是举步维艰。

  再者,国民党走了共产党又来,共产党走了国民党又来了,来来去去都是一笔糊涂账,胡家却丢了三个青年的命,留下一个疯了的三娭毑,留下老人和堂客们流不尽的泪水,胡大爹一怒之下,严令胡家青年不得参军,不得加入任何党派,违者在宗族里除名,免得殃及整个胡家。

  胡大爹为胡长宁一家准备的房子就在自家旁边,所有家具都是新打的,且是他亲自选的料,诚意十足,只是胡十娭毑太记仇,一点面子也不给,听到湘水的回话,胡大爹一气之下差点把所有家具都砸了。

  当年听说胡长宁生了双胞胎,最高兴的要数胡大爹,胡家几乎每一代都有双胞胎,不过这一代生在胡十娭毑家,实在不好办。就为了双胞胎,胡大爹舍了面子,主动向胡十娭毑示好求和,硬脾气的胡十娭毑一直不肯理会,直到胡大爹以祭祖为名派长泰来长沙接人,胡十娭毑才肯放行,可惜那时候双胞胎已经七岁了,胡大爹错过了两人最好玩的时期,悔了多年。

  胡大爹和胡十娭毑一样,十分喜欢这对漂亮的双胞胎,经常四处chuī嘘,简直有些引以为豪的意味,村里的人自然也耳熟能详,听说那对双胞胎回来,来探望打听的络绎不绝,湘水也是一夜没睡,硬撑着一一挡驾,好不容易熬到中午,看到小叔长庚和湘平两人匆匆从湘潭赶回来,jiāo代一声,轻手轻脚钻进堂屋,随便抓了件衣服盖在胸口,朝旁边的小chuáng探头看了一眼,脖子一缩,在小满的chuáng榻上倒头便睡。

  眼睛刚刚合上,只听一声尖利的叫喊“救命”,湘水脑子里一个激灵,一跃而起,小满比他还要快,径直跳到湘湘那张小chuáng,连被子一起把她裹起来,湘湘脸色苍白,满头冷汗,迷迷糊糊看着他,声音低微得好似自言自语:“哥哥,我要回家。”

  长庚和湘平也急急冲了进来,小满冲两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长庚年长几岁,在铺子里已能独挡一面,到底做事老成些,从口袋里摸出一瓶东西递给小满,压低声音道:“这是我从铺子里带回来的安神定志丸,我想你们肯定用得着。”

  小满把药塞进她嘴里,她还在恍惚,张口就吞了,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扣在小满手腕,头一歪又沉沉睡去。小满把她的手掰开,引着三人来到堂屋,轻声道:“堂哥,你有没有听到长沙的消息?”

  长庚和湘平jiāo换一个眼色,苦笑道:“你就别cao心了,安生在这里住着,爹爹好不容易等到你们,多陪陪他吧。”

  反正也没什么好消息,小满自己先泄了气,目测觉得长庚和湘平都比自己高,有些不服气,站在两人中间挺起胸膛,左看看右看看,长庚长年在外奔波,身体自然壮实,外表斯斯文文的湘平其实也不是好惹的,胸膛一挺,从身高和气势上完全把他打压下去。长庚放下心来,嘿嘿直笑,在小满肩膀拍了拍,把他和湘水重又推进房间,揽着湘平出门了。

  小满和两人久别重逢,还想多说两句,湘水连忙拉住他,苦着脸道:“赶快睡饱,待会有你受的!”

  小满仿佛又看到胡大爹拿着根水烟袋带两人四处逛,见人就笑眯眯地介绍:“这是我家十爹的孙伢子,双胞胎呐,长得像不?”嘴巴一瘪,gān脆利索地跳上chuáng,一脚横在湘水身上,呼呼大睡。

  长沙大火 第九章 民国二十七年十一月十六日

  喔喔的啼鸣惊醒了白塘村的平静,山里雾气袅袅,犹如仙境蓬莱。胡大娭毑第一个走出来,把满头白发盘成髻,cha上银簪,赶走两只拼命摇尾巴的狗,颠着小脚走到隔壁,在窗户边听了听,没发现动静,掩嘴一笑,回头走进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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