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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沉之战长沙_却却【完结】(75)

  不用她提醒,大家早从小穆口中听说详qíng,不觉肃然起敬,又牵起了隐藏多时地哀恸。抗战打到现在,他们屡次经受失去亲人的伤痛,如今胡家还有两个要上战场,加上顾清明和湘湘,如何能不感同深受!

  湘君把孙夫人搀进来,故作轻松道:“,今天您来配菜,我们做点好吃的吧,方军长和孙夫人还有事qíng,吃了饭就走!”

  孙夫人红着眼眶走到胡十面前,深深鞠躬,哽咽道:“老人家,谢谢您!”

  方军长也凑过来,憔悴不堪的脸上出现一丝尴尬之色,赔笑道:“,真对不住,这会才来探望您。我这次来是要跟您借人,既然你们答应了,我就直说了吧,我想请小顾的堂客,也就是您孙女作陪,和孙夫人一起去常德。”他顿了顿,不忍看孙夫人地表qíng,正色道:“我们要吧孙师长……孙师长的遗体迁到衡山山麓的忠烈祠,让他和将士们团聚!”

  胡十直觉心脏骤然收缩,猛地拉住孙夫人的手,垂泪不语,孙夫人反倒安慰道:“他是为国捐躯,死得其所,您家里也出了那么多英雄,真正让我敬佩!”

  两双泪眼相望,一切尽在不言中。胡十心头一动,连忙招呼湘君和胡刘氏来陪客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迈着大步走到后院,叫小满抬香案出来,小满已经偷窥到方军长和孙夫人来了,倒没二话,不但香案抬出来,连香烛和果盘一并摆好。

  湘湘朝顾清明递个眼色,迅速和小穆去收拾行李,方军长握住顾清明的手,怅然长叹,一场战下来,方先觉的第10军元气大伤,失去如此多的悍将和威猛之师,犹如剪断了左膀右臂,哪个不是伤痛难耐!

  很快,香案在院子里设起,秀秀把煮好的白ròu和一条大鱼摆出来,点燃香烛,小满立刻点燃鞭pào扔了出去,一边吼起送人地夜歌子:

  孙将军哎,

  你慢点走嘞,

  带起你的兵伢子啊,

  打小鬼子呀。

  孙将军哎,

  你回头看呐,

  来的是你地父老乡亲嘞,

  跟你送行哎。

  孙将军哎,

  你莫担心喇,

  四万万同胞齐上阵喂,

  都是一条心哇……”

  孙夫人终于明白过来,再也无力qiáng撑,捂着脸嚎啕痛哭。湘君想起自己失去的爱人,借着这个机会,与她一同痛哭。

  周围地邻居听到歌声,一家家摆起香案,一时间鞭pào声此起彼伏,惊天动地。毛坨拉着苏铁出来,在街头一家家看过去,看到了无数双泪眼,听到无数声咒骂,渐渐地,苏铁脚步如同灌了铅,一步也挪不动了,坐在街边喘息,眼眶通红。

  毛坨也不去催他,双手叉着腰站在街心,仰天大吼:“日本鬼子,你还我爸爸妈妈,还我薛爸爸,还我湘泉叔叔,还我湘水叔叔,还我孙师长……都还给我,统统还给我,你们滚回去!”

  闹出这么大地阵仗,方军长和顾清明倒是始料未及,听到街头的躁动,带着几分急切走出门,只见满街都是鞭pào地烟雾,满街都是叫骂的孩子,方军长满面愕然,却又满心感动,顾清明似有所感,拍拍他的肩膀,慨然道:“这里,就是曾国藩的家乡!”

  第九章 民国三十三年六月十日(1)

  清晨,小满在绣着并蒂莲花的枕头上醒来,梦中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景象仍然在脑海,又抄着笤帚在追打他,湘湘自然幸灾乐祸地叫好,只有湘君和表哥最好,表哥有事总是往自己身上揽,大姐就老是去拉。

  不过,昨天晚上的梦里湘君倒没拉架,一个劲帮腔说要他懂事点,别惹大人生气,他朝她拼命翻白眼----打是亲骂是爱,要不是他时常闯祸,经常要追着他锻炼身体,哪里有这么健旺!

  他嘿嘿直笑,在chuáng上滚来滚去,想起抢走湘湘的混球,好一阵咬牙切齿,就因为那天得罪了那小人,那小人竟然从中作梗,湘湘写的信里头从来没提自己,真是可恶!

  骂过之后,他的心qíng舒慡许多,听到院子里有声音,一跃而起,冲着院子里“自制防空dòng”里的嘿嘿直笑,在旁边转来转去,整一个看猴把戏的。

  原来,从去年冬天开始,鬼子又加紧了轰炸长沙。军队都驻扎在前线汨罗江一带和衡阳一带,长沙城里一没有重兵,二没有对空的pào火,三没有防空dòng,所有机关都迁走了,哪里有东西给它炸,要炸也没办法,只能苦苦捱着,听天由命。

  有人想出了自制防空dòng的办法,很快在长沙城里流传开来,自制防空dòng就是在家里院子里挖个土坑,上面盖些木材等乱七八糟的东西,飞机一来就跳下去猫着。

  看他转来转去不肯帮手,来了脾气,铲起一堆土扬向他,小满跑得飞快。哈哈大笑,“,别挖了。这玩意不起什么用,炸弹丢下来。轰隆一声,咱们连坟棺材什么都省了,到时候要后人在坑里栽点树,还能做肥料,多好!”

  胡十若有所悟。停下手苦笑连连,喃喃自语:“你活了一大把年纪,这么怕死,还要小辈的人来教,你丑不丑!”

  胡长宁洗漱完,拿着一本书出来坐在树下读,不时颔首叫好,苏铁打着呵欠钻出房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懒洋洋道:“gān爹,看什么呐?”

  胡长宁得意洋洋地扬了下书皮,神神秘秘笑道:“知道现在的战区参谋长赵子立不。跟你说,以前他做参谋处长地时候跟我家女婿很好。还来过我家吃饭呐。这本就是他送给我的诗集。还口口声声说让我指点。我看了好久,实在看不出来哪里需要指点。真有稼轩遗风啊,想不到想不到!”

  他一连说了两个“想不到”,笑得眼睛被皱纹淹没了,还不忘啧啧称叹,准备挑一首最喜欢的念给苏铁听。

  不过,苏铁并没有被他地快乐感染,斜眼看了看书皮上的《一峰吟糙》几个遒劲有力地大字,嗤笑两声:“gān爹,你没发现有点本末倒置吗?”

  胡长宁满脸愕然,显然并没听明白,从坑里气喘吁吁爬出来,怒道:“你快点去打听打听大妹子到了没有,她根本没出过什么远门,这次千里迢迢带那么多孩子去乡里躲灾,别出什么事才好啊!”

  话音刚落,她一连呸了自己几声,自顾自笑出声来,小满挑着箩筐出来,谄媚地笑道:“哎,您想想呐,有您的宝贝重外孙聪明伶俐的薛平安在,大姐就是漂洋过海去美国都不怕嘞!”

  “那当然!”对毛坨倒是充满信心,一边撑着铲子往后院走,一边嘟嘟囔囔,“莫出事就好,她一去好多天,我心里慌,慌得不得了……”

  仿佛看到pào声隆隆,向长沙步步紧bī,胡长宁书也看不下去了,叹道:“我还没问过你,湘雅医院的四月份就撤走了,你留下来做什么呢?”他qiáng笑道:“我可没有第二个湘湘嫁给你。”

  苏铁一脸高深莫测的笑,顾左右而言他,“gān爹,你知道刚才为什么那么说吗,鬼子已经打过来了,这个叫赵子立地不投入军事,研究形势和敌qíng,反倒吟风弄月,故作高雅,这不时本末倒置是什么!”

  胡长宁顿觉这本诗词集成了烫手山芋,真是放也不是丢也不是,苏铁将书接过去随手扔开,压低声音道:“您也知道,如今长沙的形势已经不同前两年,薛岳跑了,守卫长沙的是张德能,只能用一个成语就可以说清楚这个人的做派,纸上谈兵”

  胡长宁苦笑道:“我何尝不知道,听我女婿说,这人是名将张发奎的侄子,仗着这点关系刚愎自用,十分骄横,谁也不服……”

  “,您老人家就试一下嘛!”小满带着哭腔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不过,话已至此,明知大势已去,前途堪忧,也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两人面面相觑,一时皆摇头长叹。

  “化生子,当你是小猪仔啊,用担子挑起走,亏你想得出来!”

  “哎,我跟湘湘小时候表哥不也是这么挑我们的,哪里敢当您老人家是小猪仔,真是冤枉啊!”

  看到小满急得满头是汗,胡长宁实在不忍心,只好过去打圆场,“姆妈,就让他试下吧,挑不动我喊小秋他们来帮忙!”

  胡十说不过他们,往台阶上一坐,嗷嗷gān嚎,“你们走啊,不要管我这个快死地老家伙,还走做什么呐,你们就做做好事,让我死在自己的屋子里头吧……”

  楼上的胡刘氏被吵醒了,迷迷登登出来,从胡十地吵闹声里却捕捉到另外一个压抑的哭泣,登时浑身发软,扶着栏杆大叫,“姆妈,不要做声,外头有人,快点呐!”

  苏铁离门最近,猛地打开冲了出去,果不其然,毛坨正缩在石狮子脚边,满身泥泞,瘦弱不堪,眼睛肿得在污黑地脸上几乎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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