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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沉之战长沙_却却【完结】(79)

  愣怔良久,苏铁轻咳一声,赔笑道:“大爹。听说山里野兔子很好吃,我来了这么久都没吃上,能不能请……”

  话没说完,胡大爹已经起身径直进了侧屋,从里头闷闷道:“毛坨,喊你秋叔家的伢子一起跟我上山。”

  毛坨惊喜jiāo加,飞奔而去,苏铁慢慢走到侧屋门口,听到一个几近凄厉的声音传出来。“叫他不要回来,我看不得那些畜生!”

  苏铁满肚子话说不出来,垂着头苦笑连连。沿着田埂信步往白塘走。从塘基上看去,小村确实美得惊人。黛色地山峦连绵起伏。仿似延伸到天边。明明山都不高,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势。慷慨悲壮,如同父兄坚qiáng地臂膀,又温柔妩媚,像这些失去儿女后把泪流在心里的母亲,让人很想冲着它们大吼和痛哭。

  身后,一个清冷的声音幽幽响起,“我们回长沙吧。”

  苏铁没有被声音吓到,却被胡长宁憔悴的模样吓到了,这些天一直四处奔波,上门给大家看病,倒没留意胡长宁夫妻的qíng况,现在看来,胡长宁暂且如此,胡刘氏只怕……

  他已经不敢想下去,定下心神,柔声道:“gān爹,长沙太乱,你们又没人照应,还是待在乡下比较妥当。”他gān笑两声,“要是没顾好你们,小满和湘湘回来肯定第一个找我麻烦,我可不敢冒这个险!”

  胡长宁愣住了,苏铁也是久经考验,心硬如铁,却有些不敢面对这似乎转瞬间白头地老人,借故离开,这一次走得迅疾如风,泥水竟然甩到斗笠上,发出砰砰的声音,愈发惊心动魄。

  胡长宁想起什么,连忙叫住他,飞跑过来,压低声音道:“叫你大伯赶紧回来,那些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啊!”

  苏铁的头又垂了下来,斗笠没戴稳当,差点掉了,他摘下斗笠拎住,一字一顿道:“大伯说,你们就当不认识胡长庚这个人,以后不要把他抬进宗祠!”

  胡长宁一口气堵在心口,疼了半天才悠悠吐出,猛一转身,定定看着修葺一新的宗祠和宗祠外数不清的白花香烛,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憋不出来,黯然离去。

  苏铁旋即戴上斗笠,目光死死盯在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榕树上,qiáng忍回头的冲动,逃跑一般和他分道扬镳,及至最后,他甚至真的跑了起来,以幼时在鞭子下苦练出来地非凡耐力跑向县城。

  苏铁也没有料到的是,刚走出村子,一辆吉普车迎面而来,陈翻译满脸堆笑地冲他扬手,不用说就知道出了什么状况,苏铁眉头一拧,朝他微微点头,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

  湖南天气闷热,山多水多,传染病特别是肠道传染病也多,鬼子不免有些发愁,而且现在全城的药铺都关了门,或迁往安化桥或者gān脆不经营了,想必也找不出有效地方法遏止。

  等陈翻译诉完苦,苏铁并不接茬,不动声色道:“我大伯要是gān不好,还请陈先生多费

  陈翻译点头称是,大喇喇道:“胡先生只是撑撑场面,真正管事的也轮不到他,放心好了!对了,我叫人弄来好些你说地那种糙药煲水洗,身上舒服多了,真没想到,你一个留过洋地医生还jīng通中医,佩服佩服!”

  “哪里哪里!”苏铁也显得热络起来,笑吟吟道:“入乡随俗罢了!”随着车进了城,苏铁一边笑着一边撇开脸,笑声之中,眼里的光芒更显凌厉,有如刚出鞘地凛凛刀锋。

  湘潭县城早已成了地狱,日军占了之后,疯狂地烧杀抢掠了三天才暂时消停,把目标转向周边地区。而后,潭宝、潭衡公路和湘江边所有码头都派了重兵把守,严加盘查,连杀带掳,人人自危,枉死无数。

  早在战争开始前,湘潭县城里能跑的都跑得差不多了,店铺一概大门紧闭,满城萧条。青年人不是当兵打仗就是去山里“躲兵”,日军抓不到民夫,连老人都抓来抵用,架桥修路,搬运粮食和其他物资,路边倒毙的不计其数。

  人们都说,都说蝗虫过境颗粒无收,鬼子兵过境那真比蝗虫还可怕,所过之处,家里抢得gāngān净净,qiángjian杀人,无恶不作,畜生都不如!

  第十一章 民国三十三年七月十一日(2)

  县城里的血迹已经洗净,四处贴满了治安维持会发出的征粮征夫告示,表面上说得冠冕堂皇,还真有把鬼子兵当自家人的意味,然而,人们偶尔走过,无不皆朝告示狠狠地吐唾沫,在无人处咬牙切齿地痛骂。

  鬼子自然也知晓,经常派人出来巡逻,抓些bào民杀一儆百,苏铁的车缓缓经过,正看到告示牌前一道喷涌的血柱,只觉眼睛瞪得都要bào突出来,用全身的力气拧在自己大腿,才不至于发出不应当的声音。

  来到维持会,胡长泰早已守候多时,仍然挂着面具一般憨厚的笑容,在门口不停搓手转来转去,苏铁一个大步向前,用力将他愈加佝偻的身体扶住,笑呵呵道:“大伯,您什么年纪了,别跟年轻人争功呐!”

  感觉到怀中身体的战栗,苏铁悄声道:“大家都很好,放

  胡长泰终于放松下来,对陈翻译点头哈腰道:“陈先生,求您帮帮忙,还是上次那个事,我侄女的男人这次真的把侄女的棺材带回来了,被皇军拦在码头,硬说我侄女婿是当兵的,天晓得,我侄女婿是湖南大学的高才生呐,拿笔杆子的,哪里拿得动枪杆子……”

  陈翻译颇为不耐烦地挥挥手,径直上了车,撇撇嘴道:“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一次一次跟我们念,耳朵都听出茧子了,难怪长官不想搭理你。上来,这次办好就别唠叨了,小心皇军朝你们村打一pào!轰隆!”

  陈翻译自以为说了个很好笑的笑话,趴在车窗笑得前仰后合,苏铁一口牙几乎咬碎。将近乎瘫软的胡长泰艰难地送上车,仍然笑眯眯地看着维持会上的字迹远离。

  胡家生意做得很大,码头还是胡家全盛时期为方便卸粮食货物所建。胡家立的碑仍在,上面地字迹已模糊不清。也不知道是不是别人有意为之。胡长泰下了车,踉踉跄跄扑向那黑漆漆的棺木,嚎啕痛哭。

  苏铁和陈翻译去jiāo涉,因为是胡家的人,看码头地又得过胡家的好处。刘明翰倒也没受什么罪,苏铁虽然从胡长宁口中听过他许多次,却和他只有一面之缘,第一眼竟然没认出人来。看到那瘦削苍白地模样,苏铁一身冷汗终于悄然消退,戴上眼镜,这明显就是斯斯文文的知识分子,难怪能活到现在。

  刘明翰十分乖觉,见到苏铁。立刻作势嚎哭,苏铁拍拍他肩膀,黯然道:“姐夫。节哀顺变!”

  不说还好,刘明翰跺脚直骂。“你说这女人到底心里头在想什么。跟我过得好好的,非嫌我这个嫌我那个。好好地跑出去把命送了……”

  苏铁哎呀一声,一脸“家丑不可外扬”的尴尬神qíng,赶紧岔开话题,什么孩子还好,大伤心、十哭得不成人形、某某婶婶天天骂人、某姨要找他麻烦等等,大家开始还一脸看好戏的表qíng,还有人要兴致勃勃要陈翻译解释,不过很快就都听不下去了,赶苍蝇一般将人赶出来,连陈翻译都受了点样子,气鼓鼓地跟苏铁邀功,要他去给某长官看病。

  刘明翰拖曳着脚步走到胡长泰身边,重重跪倒,垂泪不语,胡长泰一巴掌打飞了他地眼镜,捋着袖子跳脚,“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家侄女哪点对不起你,我们胡家哪点对不起你!你的女学生就那么好,让你抛妻弃子,你的书读到屁眼里去了!”

  听到呼唤,陈翻译连忙跟鬼子解释,大家笑成一团,见胡长泰要找刀子杀人,赶紧把人轰走。陈翻译被他们烦得要死,一边赶人,一边恶意地朝刘明翰背上踢了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胡长泰花大价钱雇了两个人抬棺材,一路骂骂咧咧领着大家往回走。陈翻译对和同样留过洋的苏铁看来颇有好感,缠着他寒暄一阵,见他频频看向棺材离去那方,笑眯眯问道:“你跟他们家一点关系都没有,怎么会在一起呢?

  苏铁苦笑道:“还能为什么,胡家的女人个顶个的漂亮!”

  陈翻译作恍然大悟状,“我就说嘛,到湘潭的时候我还打听过,胡家有一对漂亮的双胞胎,从小到大一直是胡家地宝,十分风光,到城里来大家经常围着看,你中意的是不是她?不过,她不是嫁给一个国民党军官了吗?”

  “我不正在等那家伙战死嘛!”苏铁似笑非笑道,“仗打得这么凶,上次没死成,我就不信他一直打不死!”

  “有志者事竟成!”陈翻译听出磨牙的意味,朝他伸出大拇指,大笑连连道:“胡长泰两个儿子都是死在日本人手里,他会甘休吗?”

  这一句,绝不是笑话!苏铁心头微颤,皱眉道:“我一家人也是战祸里死地,不甘心也没办法,他们回不来了,还不如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他顿了顿,笑道:“再说了,有钱人都怕没钱,怕死,胡家家大业大,你没事吓唬吓唬他,包准服服帖帖!”他拍拍他肩膀,半真半假地笑道:“拜托你手下留qíng,千万别这么快整死了,我还等着接收这诺大地家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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