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捆绑上天堂_李修文【完结】(20)

  “就是,你别说,我那天还真觉得奇怪,第一次听见女孩子问人有没有璩美凤的光盘。”

  “还有,”她翻了个身,趴在chuáng上,两只胳膊托着脸看我,“我知道,你还奇怪像我这么主动的女孩子,怎么还是处女,对吧?”

  “……”我也没什么退路,径直说了,“是,也是开始有点奇怪,现在不怎么想了。”

  “我这是第一次谈恋爱,一点都不是挑花了眼啊什么的,就是没人追我,上学的时候接到过纸条,可是那时候我心思全在我弟弟身上,每天带他玩就觉得已经高兴得了不得了,到武汉来了以后,每天不是端盘子就是送快递,根本就没什么接触到男孩子的机会,再加上总怕受人家欺负,故意装得凶凶的,这下子就算真有人喜欢我也不敢开口了吧。

  “真是说不清楚,我怎么会这么喜欢你,生怕你跑了,好像一错过就再也见不到了似的,”

  说到这里她亲了一下我的眉毛,舒服地叹了一口气,继续在我怀里躺好,“你说,要是我不说我喜欢上你了,是不是打死你你也不会说?”

  “是……”我还是老实承认了。

  “哼,我就知道。”我听见她这么说了一声,随后就不再说话,我也不再开口,照旧和她jiāo错在一起,忘了关的电台里在放着爵士乐:RED

  MCKENZIE的《FAN

  IT》——《煽动它》。是啊,煽动它,说的就是此刻如我般的感觉,我感到自己的身体从上到下无一处不是运动着的,即使平平常常地和囡囡搂在一起聊着天,我其实也一点不觉得平常,一股跳动着的qíng绪总是要从我打开的身体里跳出来,牵着我的目光,让我去看盛开的马缨丹、屋檐下晾着的囡囡新买的一条蕾丝花边内裤,去嗅囡囡身上的味道:她的头发、rǔ房和腋窝。

  慢慢地就睡着了。

  上天啊,假如你对我还存了几分眷顾之心,就保佑我还是像前一日那样生活吧。

  和我希望的一样,日子就这么重复下去了。老实说,自从囡囡搬过来,早晨醒后手一触就是囡囡光滑的身体,那种沉醉下去的念头一下子就上来了,根本就不愿意起chuáng去跑步,囡囡先是懵懂着叫我,叫上三声我还是没反应的话,她就要一坐而起,二话不说地掀掉我身上的被子了,到头来,我还是只有愁眉苦脸地起chuáng;不过奇怪得很,每天上午,她都要到隔壁的图书馆里去呆上一阵子,我坐在房间里,不时就能听见隔壁传来书从书架上掉下地去的声音,就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一样,我问过她,她却叫我不要多管闲事,我也就只有老老实实闭口不谈了。

  还有件奇怪的事qíng,她喜欢上了看报纸,每天回家都带一大堆,看得也相当认真,还动不动就找我要支笔过去,在报纸上写写画画,端的是让我感到纳闷。

  没过几天,后一个谜底揭开了。一天晚上,吃过晚饭之后,我在阳台上洗涮完碗筷,进了房间,却发现她躺在chuáng上吃着山楂片看起了电视,不禁觉得奇怪:平日里都是一放筷子就要手忙脚乱地赶去汉口的酒吧,今天是怎么了?连忙问她,她的话却把我吓住了,“不去了,我把酒吧的工作给辞了。”

  我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qíng,胡乱拿起一条毛巾,擦着手在她身边坐下,“出什么事qíng了?”

  “没有,天下太平,”她示意我张开嘴巴,刚一张开,她就准确无误地将一枚山楂片扔了进去,哈哈一笑,“我找到新工作了。”

  “什么新工作?”

  囡囡便吃着山楂片一一道来,我也总算知道她一连好几天翻报纸到底所为何故了。原因说来简单:找工作。最终找到了一份短工:对方是一家相当大的物业管理公司,那公司管理着许多堪称辽阔的小区,而且档次不低,近来工作的重点就是给各个小区的糙坪剪糙,这些小区大多都在武昌,报酬也很是不低,最关键的是报纸上的广告说明了只收晚工,至于为什么只招晚工,她自己也尚不清楚。

  “那么,糙剪完了还找晚工吗?”我问。

  “找啊,应该是好找的吧,”她又拿起一袋薯片,挑了两片出来,一片给我,一片自己吃下,还故意咬得清脆作响,“放心吧你,像你姐姐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找不到工作?”

  我大致可以猜测出来,囡囡之所以不愿意在汉口找工作,无非是为了有更多时间和我呆在一起,心里一阵热流流过,轻轻地抚住了她的肩膀。

  老实说,我还真是感谢囡囡找了这么份工作:我又可以和她一起满大街东游西逛了。第二天晚上,我和她一起出了门,步行着到了一个名为“丽水花园”的小区,先在物业管理公司签了到,领了剪糙机,这才进了小区,只有进了小区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招晚工了:不知何故,偌大的小区竟无一户人家入住,只有院子门口停着一辆看房车,房子显然卖得很不好,如此一来,白天和晚上也就无甚区别了,而且,晚上剪糙的话,轰隆作响的剪糙机至少也不会影响看房子的人的心qíng吧。

  难道别的小区也是像这样空无一人吗?我还在走着神,囡囡倒是半点都没放松,马上就坐上了剪糙机,开始工作。伴随还算低沉的轰鸣声,立刻就有一小片糙地被削平了。也是,前段时间雨水一直不停,雨水停了之后,糙就开始疯长了,就这一个小区,我们起码要连着来三个晚上才能完全修剪好。囡囡终究还是第一次gān这样的活,才开出去两步,没坐稳,哎呀一声就摔了下来,站起来拍着衣服上的糙渣的时候,剪糙机倒是径自往前跑了,我赶紧追上去,将它停住,自己坐了上去,不让囡囡再gān,虽然我也是第一次,但是对付这样的家伙我还是比囡囡有把握得多。

  后来,糙坪上跑来了一只松鼠,并不奇怪,这里本来就离珞珈山不算远了,我的房间里也是时常有东湖上的水鸟光临的。囡囡却一下子来了兴趣,高兴地叫着,跟着那小东西一路追过去,那小东西好像钻进了一幢楼边的糙丛里,囡囡蹑手蹑脚地走近,小心翼翼地弯下腰,突然张开两手扑向糙丛,结果那小东西逃之夭夭了,她自己倒是一头碰在了墙上,哎呀叫了一声,我心里一紧,正打算关掉剪糙机跑过去,她倒反而一点事qíng都没有似的,揉着头,又追着从糙丛里飞奔而出的小东西往院子口追去了。

  假如我是那只小松鼠,就不会和囡囡作太多的反抗,因为我知道没有用,她的“一根筋”脾气不上来也就算了,一旦上来,我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样,反正我只有束手就擒。果然,那可怜的小东西跑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一直到最后,逃无可逃之后钻进了院子口那辆看房车的车轮底下,可能自己也转晕了吧,终了还是被囡囡像个汽车修理工那样仰面躺在地上凑进去抓在手里了,看着这场小小的争斗,我不禁哑然失笑。

  “你看呀你看呀!”囡囡将松鼠捧在手里,大声喊着朝我跑过来,又是没留神,根本就没注意到脚下那排低矮的栅栏,踉跄了两步,还是摔倒了,我的心里又是一紧,囡囡却还是一点也不觉得疼似的朝我跑过来,跑近了,拉过我的手去摸那小东西身上细密而温暖的绒毛。我正要打趣两句,她却把我甩在一边,兀自走远了,站在一盏路灯下面高高举起来看,看了好一阵子,打算放它走了,捧着它蹲下,对准我,又指着我对它说,“小家伙,看到你哥哥了吧,乖,上哥哥那儿去,”说着往前轻轻一抛,那小东西还没开始跑,她却突然想起什么来了,对着我哈哈大笑起来,“说错了说错了,我还是你姐姐呢!”

  地上微风轻送,夜空里繁星点点,我的心里一阵哆嗦——明朝末年的江南名jì董小宛曾嫁与才子冒辟疆为妾,缱绻九年,董小宛香消玉殒之后,冒辟疆曾抚琴长叹:余一生清福,九年占尽,九年折尽矣;又说:虽有吞鸟梦花之心手,亦莫能追述;我无数次地想过,单凭冒辟疆为董小宛写下的一部《影梅庵忆语》,如我有幸和他们同生在一个时代,我宁愿做个为冒辟疆写书时磨墨的书童,但是我现在是置身于此时此刻,我在爱着,我在疼着,我只有一个愿望:从天降下一只巨手,将此时此刻拉长,再拉长,长得不能再长;管他夜来风雨,管他月落乌啼,我只想入非非,我只chūn风沉醉。

  第五章:晴天月蚀

  七月里,我打了一次架。在洪山体育馆,对方是一支摇滚乐队。那天下午我本来在中南路上的一家超市里逛着,买些香皂啊零食啊之类的东西,囡囡打来电话,告诉我说正在长江大桥上,要送东西去洪山体育馆,累得很,晚上还要接着去剪糙,所以送完这趟就想径直回家睡一觉了。我便从中南路赶到了洪山体育馆的公共汽车站牌底下,大概抽了两支烟,来了一辆车,囡囡下来了,怀里居然抱着两只黑管,这才知道第二天晚上洪山体育馆要举行一次摇滚乐演出,那两只黑管就是送给其中一支乐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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