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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八卦_冯骥才【完结】(25)

  “影儿,站在那儿gān嘛,看热闹?开箱子打包袱!”

  没等影儿动手,马婆子忽然大吼一声:“躲开!我马婆子没一件脏东西,不怕亮出来见太阳,你别把我东西污徐了!我自己来,看吧——”说着打开箱子包袱,一件件东西往外扔,一边叫着,“看吧看呀,哪样东西是huáng家的,查呀说呀!”刹时间,棉裤棉袄褂子坎肩兜肚绣鞋帕子腰带脚布碎布破布布头儿,外加盒子罐子筒子刀子剪子尺子针线绣花荷包抹额粉袋纸卷鞋样,劈里叭啦稀里哗啦叮哩当嘟扔了一门dòng,还把一个盛头油的小瓷缸摔得粉粉碎。

  jīng豆儿全不当事儿,说:

  “被褥卷儿也得打开瞧瞧,瞧清楚你好落个清白。”

  马婆子使劲扯断捆被的缆绳,一打开,中间有个蓝包袱皮儿,四四方方见棱见角包着一件东西。jīng豆儿小眼亮得赛蜡烛头,声儿都变了调儿:

  “匣子?”

  惹惹一听一看心里一动。马婆子几下打开蓝包皮,原来一个带水银镜油烘烘破梳妆盒,马婆子把盒子“啪”地扣过来,梳头描眉抹粉上油绞汗毛的东西撒了一地。jīng豆儿一下气势矮下来,马婆子跳着脚骂道:

  “谁偷东西偷人偷汉子,准不得好死!天打雷劈,瞎眼烂舌头后背上长疮!糟心烂肺,查我,你敢把你房里东西亮出来给大伙瞧吗?我马婆子把娘家陪嫁的首饰都卖了,给二少爷买药,还说清白不清白。小妖jīng,你给我当孙女还不够岁数,欺侮到我头上,骑我脖子拉屎还嫌不舒服。你使嘛法降住的二奶奶,开头走盘珠,后来算盘珠,如今成了佛顶珠!你好能!好凶!借二奶奶口压我,跟我发威!我马婆子一忍再忍,一而再,再而三,今儿忍到头啦,豁啦!香瓜,进来摸她,给你奶奶出气!”

  怕到头,就不怕。这一叫,香瓜在门外砸门。乡下人拳头赛砖头,砸大门赛大鼓。响声在门dòng里一震,震耳朵。影儿吓得要跑,jīng豆儿骂他:

  “你小子脓啦,把大门打开,叫他进来。姑奶奶今儿要见识见识!”

  谁也料不到这小女人胆子这么壮。影儿愈不敢开门,jīng豆儿愈喊,外头愈砸。惹惹忙招呼灯儿把马婆子东西理好。可门栓朽了,经不住用劲,忽然咔嚓断了,大门大开,门外挤着一大群看热闹的。香瓜高高大大壮壮实实站在人当中,脸胀得柿子样的通红,攥两大拳头要冲进来拼命。惹惹出去一把抱住香瓜说:

  “你把门端了,破门而入,要吃官司!兄弟,听我的话没亏吃,赶紧送你奶奶回家,惊动了地方给你奶奶找事儿!”

  乡下人怕官,这话算把一头压住。惹惹就劲儿叫道:

  “灯儿影儿还不快把马妈的东西好好搁在车上,搀马妈出来。”

  这头压住,那头反闹得更凶。jīng豆儿人矮,骂得直蹦高。九九爷跑出来,见这场面,急得胡子都散了,对jīng豆儿说。

  “少说两句,息事宁人吧!咱huáng家从来还没丢过这种脸。”

  jīng豆儿邪火四she,一下冲向九九爷,叫道:

  “谁丢huáng家的脸?huáng家不养闲人,狗老了,都得往外撵!”

  九九爷赛给雷打上,气一噎,人堆下来。惹惹撂下香瓜,一大步跨进来抓住九九爷。人也往上轰,扭脸刚要骂jīng豆儿,jīng豆儿斜眼冷笑,朝他说:“你想打我?朝我这儿打,这儿——”说着一挺肚子,肚子鼓鼓赛小盆。这就正中惹惹的短儿。惹惹一软,也差点栽倒,多亏倚住九九爷。软的倚软的,噗通两个一齐坐在地上。

  完啦!全完啦!惹惹坐在冰凉的地上,不知为嘛想起半年前在院门口那红面相士的话,心里写道:

  “这王八蛋:没一句话真的,全地娘的唬人!”

  第十六章 正气出丹田

  第十六章 正气出丹田

  正午正中,回头当头,脑袋顶反光,影子踩在脚底下。

  阳气不贯,yīn气不散;阳气一松,yīn气就盛;阳气一bī,yīn气便退;yīn气到头,阳气回头。这两样,一高一低一进一退一qiáng一弱一反一正。

  惹惹被挤得没退路,bī急眼,去找八哥、八哥左边眉毛一挑,问道:

  “咱哥俩谁也不准瞒谁,老实告我。你跟那小妖jīng到底有事没事儿?”

  惹惹顾不得面子,把“事儿”兜底一说,八哥笑道。

  “隔着笔帽就能写字,你傻啦?她肚里孩子不定是谁的哪!你养活过儿子,连这还不懂。哎,你那ròu球不准是你的吧!”

  惹惹“啪”一拍脑门,立时觉得天亮地亮眼亮心亮,大叫道;“我怎么叫她蒙住了!”

  “你不傻,谁能蒙住你。你是中了那小妖jīng的邪了,你怕她闹事儿:“惹惹面露笑容说:

  “是这么回事儿。你这一句话,事全透了。”

  “我这才半句话,还有半句。你还一半蒙在鼓里呢!使邪的不单那小妖jīng,还有那坑人蓝眼。他俩是一明一暗。”

  “这话瞎说了。自打金家花园那次,我再没见过他。”

  “傻巴,不是你不想见人家,是人家不想见你。昨后响,老亮给北门外一家套火炉,瞅见你那小妖jīng去找蓝眼。她和蓝眼勾上手、你家可就比闹鬼闹长虫闹huáng鼠láng热闹多了。我看这邪劲儿使到头啦,非端了他们不可,要不你这二百来斤就搭在里边了!”

  “治蓝眼?说得容易!他会混元功,一发气,你右手比左手短一截。我试过,没假。他还能隔一丈长,把人打一个跟斗。”

  八哥沉了沉说:

  “那也甭怵,咱有人。我去请龙腾云龙老师。龙老师到,他就是使洋pào也顶不住。”

  当下两人商定一条绝计。邀来那群小哥们儿,城里城外布下阵来。把这二妖圈在阵中。

  夜里,jīng豆儿躺在chuáng上刚磕眼,忽听有人敲外墙,好赛使块灰片敲,轻而又轻,却极是清晰。每次三下,一个时辰一次。jīng豆儿不知何人何意何故,一直不敢闭眼,使耳朵紧贴在墙皮听,除去这声儿,嘛也听不出来。后来嗡嗡的响,赛蜜蜂,却是自己耳朵里的声音,才要翻身入睡,听到有人在房上走,踩得瓦片嘎巴嘎巴响。吓得她喊了两嗓子;“有人,贼,抓贼!”可是前院马婆子走了,里院二少爷死了。二奶奶病了,灯儿影儿还在好远。她摸把剪子想夺门出去,只听窗根底下有人咳嗽一声,门声说一句:

  “害人终害己。”

  这声音赛鬼,yīn冷yīn冷,听得头发根竖起来。jīng豆儿算大胆子,把剪子使劲一扔捅破窗纸,“咔嚓”落在外边地上。此后再没动静,也不知窗外那人那鬼躲在哪儿。她背靠墙,围着被,浑身打哆嗦,眼睛盯着窗户直坐到天亮。先是月照窗纸,亮赛月亮,天月是圆,窗月是方。窗纸亮,破dòng黑。慢慢窗纸暗,破dòng亮,直到dòng眼透过光来,壮着胆地开门看并没一人,地上剪子却掰成两半,剪子尖正对自己。jīng豆儿转着小眼,思忖半刻,没声张没叫人,回屋收拾个鼓鼓小包袱,没打正门走,翻后墙走后门出了huáng家,也没走大街小街,钻来钻去都是小胡同。天津城里小胡同全通着,这样一直钻出北城门直奔蓝眼家。心想决没人看见,哪知这一举一动一切一切都看在人眼里。

  这叫做:

  明处有限,暗处有眼;

  对着心眼,还有心眼。

  天寒地不冷,龙老师有功夫。光脑袋不戴帽子,大脸通红锃亮,好赛霞光映照;油光乌黑棒槌粗大辫子,豹尾巴赛的直垂腰根;皂袍皂裤皂鞋宽宽绰绰松松快快,全是单的。坎肩也没穿,好赛过夏天,只在大襟口别个朱砂葫芦。黑发黑眉黑衣服黑眼珠,白牙白袜白袖口白眼珠,红唇红脸红手掌红葫芦,就这红白黑三色儿。叫人慡快慡眼慡神!身后跟着四个徒弟,一码竹布huáng衫,高脚白袜,齐到膝盖下头,头扣卷沿小帽,外套豆绿粤缎缺襟坎肩,个个也是jīng气神十足。

  龙老师在蓝眼门前两丈远的地界儿站定,八哥立时借来条板凳一放。龙老师坐下,头正脖直肩正腰直大腿平小腿直脚面平后跟直,双腿与肩同宽,两只大手红润润放在膝盖上。先是两眼直望蓝眼门板,跟手收了目光,眼皮微合,赛闭非闭赛睁非睁赛睡非睡赛笑非笑,这是调气聚气运气。这当地早有一帮好事的闲人来看热闹,老亮扛头狗圣孙猴那帮弟兄等在四边,冲众人招手,不叫出声,只悄悄说;“龙老师降妖来了!”

  有好戏看谁捣乱,没人使嘴都使眼。惹惹忽然“咦”一声,只见龙老师脑袋顶赛香炉冒起白烟,先淡后浓,腾腾升空,有人以为龙老师烧着了。忽见龙老师拾起双臂,翘起双掌,向前缓缓推去,掌前好赛有股气顶着,肩头手腕一较劲,远远蓝眼那扇门竟然嘎嘎响,赛要裂。这股气比大风劲儿还大。猛然就听咔嚓巨响:这门原是朝外开的,这一下连门轴带门框全离槽,硬推进去!登时把众人看傻,惹惹又傻又乐。心想蓝眼这回遇到高人,只是不知蓝眼使嘛招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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