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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山大地震亲历记_冯骥才/陈建功等【完结】(46)

  地震把分割两个院子的墙震塌了,很长时间没有修复。虽然院墙塌了,不用再绕道,但是我再也没有去过后院。两个小伙伴永远消失了,在我的心灵深处留下了难以愈合的创伤。国梁的父亲后来也搬走了。临行前,他来到我家,用颤抖的手,把小哥俩用过的一枝钢笔送给我。那枝笔,我珍藏至今。

  抗震棚地震发生后,大家猝不及防,纷纷跑到开阔的地方躲避。我家附近的疏散地点是刹海湖业余体校的运动场。记得7月28日天亮之后,全院老少都跑到那里,运动场上聚集了很多人。但是很快开始下雨,而且越下越大。大家都没有带雨具,很快就坚持不住了。一些人开始回家。我们的院子比较大,但都是老房子,地下还有防空dòng,当时属于“危险地带”。街道上很快来了通知,说最近还有余震,绝对不能回到屋子里居住!于是,我们院子里十几户人家在大院当中搭建了一个足有100平米的大棚,并且集体入住。从此,就开始了住抗震棚的日子。开始时好奇,觉得这种兵营似的集体生活很有趣,同龄的孩子们在棚子里追逐打闹,很是热闹。住长了,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一是热,苫布搭成的大棚像个蒸笼,人又多,哪儿都不敢去,挤在一起像煮饺子一样,一觉醒来,浑身上下全是汗;二是蚊子多,怎么都赶不走。用蚊香吧,四面透风的大棚又兜不住烟,只好用清凉油把露在外面的身体涂满。即使这样,也免不了被咬上十几个包。

  随着天气渐冷,院子里的大棚没法住了,大家都纷纷在院子外面马路边上搭起自家的抗震棚来。搭建地震棚的材料五花八门,大都是各个单位下发的救灾物资。有苫布、油毡、塑料布、毡子、毯子、瓦楞板、钢筋、木料等等。于是,各种各样的抗震棚星罗棋布地点缀在胡同里。有大的,好几间房子连着,下面砌着矮墙,里面通着电线,外面涂上油漆,非常漂亮;也有非常简陋的,灰不溜秋,四面透风,像农村西瓜地里的窝棚。可惜当时没有相机,没能留下那些奇特的街景。

  从1976年7月28日以后,我和父亲一直住在抗震棚里,直到1977年元旦前夕——这是按照母亲的“指示”办的。我是家里惟一的儿子,又最小,母亲对我格外cao心。记得秋后的一天早晨,母亲突然叫住正要去上学的我,嘱咐说,今天要格外小心。我很不以为然。母亲却十分认真,告诉我,昨天做了个不好的梦,我家的抗震棚失火了,要多加小心。没过多久,母亲的话应验了。离我家不远的一个抗震棚真着火了。幸亏发现及时,不然来个“火烧连营”,那麻烦就大了。这以后,母亲不让我们在抗震棚里点蜡照明。入冬后,有的抗震棚里开始生火,危险xing更大了。母亲只让我们晚上到抗震棚睡觉,她每天都要检查几遍抗震棚里的炉子,并嘱咐父亲千万别睡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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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灵深处的震撼(2)

  连载:唐山大地震亲历记 作者:冯骥才,陈建功等 出版社:团结出版社一个初冬的huáng昏,我放学回家,天色已暗,却见母亲站在大院门口,正等着我。原来有人在我家抗震棚附近挖了个坑,母亲怕我掉进坑里摔着。寒风里,我看到母亲花白的头发飘扬着,显得非常苍老,心里不禁一阵发紧,母亲才50岁呀!

  露天课堂1976年9月,我们上初中了。那时候叫“戴帽”初一,还是在原来的小学上。由于地震警报尚未解除,我们被临时安排在什刹海体校cao场上课。

  露天学校只上三门课——语文、数学、体育。老师拎着黑板,我们每人带一个小马扎。每个班圈出一块地方,就开始讲课。cao场紧挨着马路,环境嘈杂,汽车喇叭声经常打断老师的讲课,大家也无法集中jīng力。那段时间学习的内容,早已忘光了。

  由于在体校cao场上课,守着好多篮球场、排球场,所以体育课特别多。体育课实际上就是玩。常常是几个班的孩子一起打球。由此结识了同年级的一个女孩子——小叶。小叶的父母被地震夺去了生命,她成了孤儿,被一位好心的体校教练收养,并安排她进入体校排球班,那里有每月十几元的伙食补助。我们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小叶发疯似地训练。听老师说,她每天练习滚翻救球几百次,大腿内侧都磨烂了,却从不叫苦。同学们知道了她的遭遇,都很同qíng。而我则从她忧郁的眼神里,似乎看到了国梁的影子。有一次,我和几个同学凑了几元钱,委托老师jiāo给小叶。过了几天,老师拿来一只排球,告诉我们,这是小叶用我们给她的钱买的。小叶说,大家的心意她非常感激,愿意和同学们成为好朋友。后来,我们经常在一起打排球。小叶的个子不高,但防守技术非常好,她的年龄应该和郎平相仿。虽然她没有成名,但经历了那样一番磨炼,相信足够她应付人生的任何挑战了。

  地震后的四合院从记事起,我们居住的四合院发生了几次大变化。第一次是挖防空dòng,第二次是地震,第三次是盖小厨房。

  挖防空dòng把四合院的格局和地面破坏了,地震则使四合院雪上加霜。我们住的院子在挖防空dòng时,把原来的影壁、大门、二门、回廊都拆了,地面的方砖也被清除。原来那个古色古香、青藤绕墙的院落变得面目全非,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地震又造成了进一步破坏,部分院墙坍塌,北屋的两间耳房也掉了顶子。但四合院还是显示出了顽qiáng的生命力。老北京人常说“墙倒屋不塌”,这就是四合院里老房子的一大特色。房屋的结构非常坚固、合理,四梁八柱,而且都是用传统的榫式咬合,即使墙倒塌下来,房屋整体并不垮架。所以,唐山大地震对北京老四合院的破坏并不像挖防空dòng时那样严重,修复起来也比较容易,把塌了的墙和顶子修补好就行了。但是地震以后人为的因素,却进一步加剧了四合院的衰落。先是在院子里盖地震棚,后来这些棚子慢慢变成了水泥加砖头垒砌的小屋子和小厨房,每家都自己挖沟修上下水,四合院原有的疏通排泄系统和生态环境被彻底破坏了。一些人家还乘机抢占地盘,把外地的亲戚接来入住,原来只有6户人家,猛然增加到13户。人一多,矛盾接踵而来,原先古朴和谐的民风逐渐消失,邻里不和,吵架拌嘴成了家常便饭,有两家邻居还为芝麻大点事差点闹出人命。惟有几家老邻居一直和睦相处。地震后不久,北屋里两位老人先后患脑血栓瘫在chuáng上,他们惟一的女儿在内蒙古cha队没能返城。我父母等几位老邻居悉心照顾,一直到老人的女儿返回父母身边。后来,我们那个院子拆迁,临别之际,几位老人相拥而泣,久久不愿分开。

  转眼30年过去,我已经步入不惑之年。但是那场地震带来的悲欢离合,那些四合院里发生的故事,那些童年时代的往事,还常常萦绕在心头,永远难以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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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灵底片上的唐山(1)

  连载:唐山大地震亲历记 作者:冯骥才,陈建功等 出版社:团结出版社刘勇谦大震过后,燕赵大地上崛起了最年轻的城市——新唐山,而那座在地震中变为废墟的老唐山依然留在我心灵的底片上。多少年后,演员赵丽蓉cao一口唐山话活跃在舞台上。那让人熟悉的、有些怪腔怪调的话语在使我忍俊不禁的同时,更会勾起我对1976年唐山大地震的回忆,进而深深触动我心底的痛……

  在“文革”爆发前,我对唐山可以说是一无所知。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后一次偶然的“看热闹”,才使我第一次接触到“唐山”。当时血统论盛行,红卫兵造反,一帮半大孩子由着xing子胡闹,借“破四旧”四处游dàng。随意打砸、抄家,突击查问“来路不明的人”,以揪出各路逃亡的地富反坏右的事,几乎天天发生。一天,一队绿军装、绿军帽,腰扎武装带的男女红卫兵小将雄赳赳、气昂昂地踏进邻居家,盘查一位才从外地来北京探亲的老太太的“成分”。这些十三四岁的红卫兵的举动撩起了我们这些“厌死狗”年岁孩子的兴趣,于是一窝蜂般地围上去。只听一矮个儿女红卫兵对着那老太太厉声讯问道:“你是哪里人?”老太太一张口,腔调真叫逗:“烫扇(唐山)的(tàng shàn de)”。“什么出身?”,“孤(雇)农,散(三)代(gū nōng ,sán dài)”……老太太一脸的严肃,而对话的场面和老太太那拐着弯的怪腔调倒有些像说相声,把我们这些一旁看热闹的小孩逗坏了,开始有孩子模仿老太太的腔调,嘻嘻哈哈地扰乱了战斗气氛——在小孩们眼里,那些红卫兵不过是些比自己大个三四岁的大小孩。因“根红苗正”,老太太一身正气,唇枪舌剑令想讨便宜的红卫兵小将占不到上风,加上一帮小孩的添乱,这场审问糙糙收场了。就这个话题,这个腔调,却被我们这群些淘气包在以后的一段时间里频频谈论和模仿,进而创新、深加工成一个“保留节目”,一遍遍地表演,其乐无穷。其实,老太太讲得是地道的唐山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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