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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行漫记/红星照耀中国_[美]埃德加·斯诺【完结】(52)

  还有许多这样的发言,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站起来痛斥日本,有时qiáng调、有时不同意以前一个发言者的话,有时对组织讨论的人提出的问题作出答复,或者对“扩大抗日运动”提出建议,等等。

  有一个青年谈到去年红军抗日东征山西时人民的反应。他叫道,“老百姓欢迎我们!他们几百几百的来参加我们红军。他们在我们行军的路上送茶水和饼来。有许多人从田里出来参加我们,向我们欢呼……他们十分清楚地明白,谁要把中国出卖给日本。我们的问题是要唤起全国人民,象我们唤起山西人民一样……”

  有一个发言者谈到白区的抗日学生运动,另一个谈到西南的抗日运动,一个东北人谈到张学良少帅的东北军为什么不愿再打红军的原因。“中国人不打中国人, 我们大家都有要团结起来反对日本帝国主义,我们必须收复失地!”他慷慨激昂地结束他的发言。第四个人谈到东北抗日义勇军,另一个谈到另各地日本纱厂中的中国工人的罢工。

  讨论历时一个多小时。指挥员和政治委员有时cha一下言总结一下刚才的发言,发挥其中的一个论点,或者补充一些新qíng况,纠正刚才发言中的某一点。战士们都用小本子吃力地记了简单的笔记,他们的诚实的农民的脸上露出了认真思索的神色。整个讨论是很生硬地带有宣传xing的,他们一点也不在乎夸大事实。这甚至有点传教的味道,所选的材料都是为了证明一个论点。但它的效果很大,这一点是很明显的。在这些年轻的没有什么训练的头脑中逐渐形成了简单然而qiáng烈的信念,从形式上来说是很符合逻辑的信念,也是任何一支十字大军为了要加qiángjīng神团结、勇气、为事业而牺牲——我们称之为士气的那种jīng神——都认为是必要的信条。

  最后我打断了他们的发言,提出一些问题。他们都举手抢着回答。我发现在场的六十二个人中,有九个来自城市工人阶级家庭,其余都是直接来自农村。二十一个以前在白军当过兵,六个前东北军。只有八个已婚,二十一个来自红军家庭——也就是在苏区得到土改好处的贫农家庭。三十四个不满二十岁,二十四个在二十到二十五岁之间,只有四个在三十岁以上。

  我问道,“红军在哪个方面比中国其他军队好?”这个问题有十二个人立即站起来回答。我当时记下的答复,有一部分简述如下:

  “红军是革命的军队。”

  “红军是抗日的。”

  “红军帮助农民。”

  “红军中的生活条件同白军生活完全不同。我们在这里人人平等;在白军中,士兵群众受到压迫。我们为自己和群众打仗。白军为地主豪绅打仗。红军官兵生活一样。白军士兵受奴隶待遇。”

  “红军军官来自战士行列,完全靠表现得到提拔。但白军军官是靠钱买的,或者用政治影响。”

  “红军战士是志愿当兵的,白军是qiáng征来的。”

  “资本家的军队是要维护资产阶级。红军为无产阶级打仗。”

  “军阀的军队的任务是收税和压榨人民的血。红军为解放人民打仗。”

  “群众恨白军;他们爱红军。”

  我再一次打断他们,“但是你怎么知道农民是真的爱红军的呢?”这时又有好几个人跳起来回答。政治委员指了一个。

  “我们到新区去的时候,”他说,“农民们总是自动出来帮助我们做急救工作。他们把我们的受伤的战士从前线抬回医院。”

  另一个:“我们长征过四川时农民给我们送来了他们自己做的糙鞋,一路上给我们送来了茶和热水。”

  第三个“我在刘志丹的二十六军里在定边作战的时候,我们的小分队保卫一个孤立的岗哨,抵抗国民党将领高桂滋的进攻。农民们给我们带来了吃的和喝的。我们不用派人去搞给养,人民会帮助我们,高桂滋的军队打败了。我们俘虏了几个,他们告诉我们,他们有两天没水喝了。农民们在井里放了毒逃走了。”

  一个甘肃农民出身的战士:“人民在各方面帮助我们。在作战的时候,他们常常把小股敌军缴了械,切断他们的电话电报线,把白军调动的消息告诉我们,但是他们从来不会切断我们的电话线,他们帮我们拉电话线!”

  另一个:“最近一架敌机在山西一个山上坠毁时,只有几个农民看到。他们只有红缨枪和铁锹武装,但是还是袭击了那架飞机,把两个飞行员缴了械,捉了起来,送到瓦窑堡我们这里!”

  还有一个:“今年四月在延长,有五个村子成立苏维埃,我正好驻在那里,后来我们受到汤恩伯的进攻,不得不后撤。民团回来后捉了村里十八个人,砍了他们的脑袋。这时我们进行了反攻。村里的人领我们从山上一条秘密小道袭击民团。他们没有防备,我们进攻后缴了三排敌军的械。”

  这时,一个脸上长了一条长疤的青年站了起来,讲了长征路上的经历。他说,“红军过贵州时,我和几个同志在遵义附近受了伤。当时部队得前进,不能带我们走,医生给我们包扎好后,把我们留给一些农民,要他们照顾我们。他们给我们饭吃,待我们很好,白军到那个村子来时,他们把我们藏了起来。几个星期以后,我们就复原了。后来红军回到这一带来,第二次攻克了遵义。我们回到了部队,村子里有几个青年和我们一起走了。”

  另一个:“有一次我们在[陕西北部的]安定的一个村子里,我们只有十多个人和十多支枪。农民给我们做豆腐吃,给了我们一头羊。我们大吃了一顿就睡了,只留一个人站岗。他也睡着了,但在半夜里,有一个农村孩子跑了来把我们叫醒。他从山上跑了十里路来告诉我们,民团在那里打算包围我们。一个小时后民团果然来进攻了,但我们已有准备,把他们打退。”

  一个眼光明亮的少年,嘴上还没有长毛,他站起来宣布:“我只有一句话要说。白军到甘肃的一个村子中来时,没有人帮助它,没有人给它吃的,没有人要参加。但是红军来时,农民们组织起来,成立委员会来帮助我们,青年人都志愿参军。我们红军就是人民,我要说的就是这一点!”

  那里的每一个青年似乎都有个人的经历可以说出来证明“农民爱我们”。对于那个问题,我记下了十七个不同的答复。这样一问一答很受人欢迎,结果又过去了一个小时,我才发现这些战士早已过了晚饭时间。我向他们道歉,准备走时,该连的一个“小鬼”站起来说,“不要客气。我们红军打仗的时候顾不上吃饭,我们向我们的外国朋友介绍红军时也不在乎过了吃饭时间。”

  这话讲得很得体,那个小鬼说的大概句句是实话。但是这并不妨碍他láng吞虎咽地很快喝完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那是几分钟之后我在该连食堂里看到他们盛给他的。

  第九篇

  同红军在一起(续)

  一

  红色窑工徐海东(上)

  一天早上我到彭德怀的司令部去,发现他有好几个部下在那里,正好开完会。他们请我进去,开了一只西瓜。我们围桌而坐,淘气地在炕上吐起瓜子来。我注意到有一个我以前没有见过的年轻指挥员。

  彭德怀看见我瞧着他,便开玩笑说,“那边这个人是著名的赤匪。你认出他来了吗?”新来的那个人马上面露笑容,脸涨得通红,嘴里露出掉了两个门牙的大窟窿,使他有了一种顽皮的孩子相,大家不由得都笑了。

  “他就是你一直要想见的人,”彭德怀又补充说。“他要你去访问他的部队。他叫徐海东。”

  中国共产党的军事领导人中,恐怕没有人能比徐海东更加“大名鼎鼎”的了,也肯定没有人能比他更加神秘的了。除了他曾经在湖北一个窑场做过工,外界对他很少了解。蒋介石把他称为文明的一大害。最近,南京的飞机飞到红军前线的上空,散发了传单,除了其他诱惑(红军战士携枪投奔国民党,每人可获一百元奖金)以外,还有下列保证:

  “凡击毙彭德怀或徐海东,投诚我军,当赏洋十万。凡击毙其他匪首,当予适当奖励。”

  可是就在这里,羞怯地长在一对宽阔的孩子气肩膀上的,却是南京的悬赏不下于彭德怀的脑袋。

  我表示感到很荣幸,心里在想,有一条命对你部下值这么多的钱,不知有何感觉,因此问徐海东,他请我去访问他的部队是不是当真的。他是红军十五军团司令,司令部设在西北八十里外的预旺县。

  “我在鼓楼已为你准备好了一间屋子,”他答道。“你什么时候想来就告诉我好了,我派人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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