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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僚_黄晓阳【完结】(12)

  余成长一愣:“下了巴豆?严重吗?”

  “我怀疑,这个乞丐就是野láng帮的土匪假扮的,野láng帮的土匪也许针对的不是忠义镖局,是白马镖局……”崔立把遭遇土匪的事qíng详细地告诉了余成长。

  余成长双眉紧锁:“以前湘西一带土匪多如牛毛,但成气候的不多。而今,野láng帮和飞鹰帮,还有横行在沅江上的拦江贼,都已经羽翼丰满,势力qiáng大。如果官府不出兵剿灭,后果不堪设想呀!”

  崔立说:“我怀疑那个乞丐就是野láng帮的土匪假扮的。海风如果让野láng帮盯上了,我们恐怕少不了麻烦。”

  崔玲玲说:“这个孩子,怎么就不能省点事?还是快点把他的亲事定了,让他回和顺去吧。”

  余成长说:“这事,我探过承义的口风,他的意思,是等到四月花朝。”

  余海云说:“那就让他先去和顺,等四月再回来。”

  余成长瞪了儿子一眼:“你的主意倒是好。这里去和顺,路上就一个多月,怎么回来?”

  崔立知道余海云的心事,看着他笑了笑,没说话。

  余成长和崔立他们说话的时候,余海风到了余记茶号。

  风云商号和余记茶号,都在同一条冲,只是一个在路头,一个人路尾,两家之间,是一条青石板大路。余记茶号很有历史感,窨子屋有些年头,青瓦灰墙,飞檐斗拱,朱漆大门,门楣上四个镏金大字:余记茶号。门口有一块铺满青石的地坝。这幢大屋建起时,余兴龙还是个孩子,当年,整个洪江,几乎没有人建三进三层的窨子屋,最多也就是三进两层。余记茶号,是洪江第一幢三进三层。

  余海风跨进去,进门的左边,是一道墙壁,墙壁上一个巨大的红色福字,几乎占据了墙壁的一半。这个福字很有讲究,上面有喜鹊、仙鹤、梅花鹿、乌guī、蝙蝠的形状,寓意五福临门。福字上还有三个字:吃、亏、是。连接起来读就是:吃亏是福。墙壁的下面,是一口巨大的太平缸,里面装满了水,水中还游着几条红色的鲤鱼。太平缸的两边,各有一棵发财树。距离太平缸几米远,有一个茶几,茶几上摆放着一个象棋盘,两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正在下棋,两人之间,还有一个老者在观看。三人的身边都有一个巴掌大小的褐色茶壶。

  余海风抱着一大堆东西从正门进来,和三位老人打招呼,先叫爷爷,再叫子祥爷,然后叫布爷爷。余海风的爷爷余兴龙,gān瘦jīng明,银髯垂胸,有一点微微驼背。和他对弈的,是王熙美的爷爷王子祥,面目慈祥,须发银白。他和余兴龙是一辈子的好兄弟、好朋友、好亲家。而被余海风称为布爷爷的,名叫约翰·布鲁尼,是一个鹰勾大鼻子、蓝眼睛的外国人,褐色的胡须天然卷曲,穿一身半旧的中国长袍,肩膀上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已经洗得发白,脚下穿着一双布鞋,胸前挂着一个用木头削刻成的十字架。他是意大利人,洪江城里唯一的传教士,上点年纪的人,习惯叫他老布。

  余海风打招呼的时候,余兴龙只是看了孙子一眼,又专注于面前的棋。王子祥却转过头,望着余海风,问:“白马镖局遇到土匪了?”老布也跟着问了一句:“到底是怎么回事?”

  余海风动了动面前的物品:“我把东西送进去,再来和你们说。”

  他抱着东西进入余记茶号的正屋。正屋是余记茶号的柜台,摆放着一些茶叶的样品,三伯父余成旺站在柜中,堂哥余海江、余海湖在一旁忙着,招呼几个买茶叶的客人。

  余成旺抬头看了余海风一眼,远远就招呼:“海风回来了?”

  余海风告诉三伯父,二伯父带了些礼品。大家关心的,并不是余成业的礼物,而是白马镖局遇匪的事。余海风将礼物jiāo割,退出来,到了屋檐下,搬了条小凳,在爷爷身边坐下来。余成旺见店里没什么生意,也跟了出来。

  王子祥跳了一步马,说:“白马镖局的实力不弱,什么土匪,竟然敢对白马镖局动手?”

  “是野láng谷的野láng帮。”余海风说。

  “野láng帮?”余兴龙显然有点动容。

  王子祥说:“野láng帮成势了,连白马镖局的主意也敢打了?”

  大家都懂王子祥的意思。湘西这地方多土匪,但土匪有土匪的规矩,他们只是为了求财,通常都是吃柿子捡软的捏。为了避免自己方面伤亡,土匪通常不会对硬茬动手。而现在,野láng帮竟然和白马镖局gān上了,这似乎表明,野láng帮和湘西其他土匪,完全不一样。

  老布问:“有伤亡没有?”

  余海风说:“白马镖局这次损失不小,死了五个人,还伤了几十个。”

  余兴龙正准备走下一步棋,闻言停了手:“这么严重?”

  老布立即站起来:“余先生,王先生,我有一个提议,希望你们支持。”

  余兴龙和王子祥同时看了看老布,没有言语。

  老布说:“死者的抚恤,伤者的救治,肯定需要一大笔钱。我要发起一个募捐,希望两位老友支持。”

  余成旺说:“这个,恐怕不容易。白马镖局在洪江城里挑起了不少事,不知多少人巴不得他们败了。”

  “余掌柜,西方人讲仁慈,中国人讲以德报怨。”老布说,“越是这种时候,越要积德行善。”

  余兴龙将手里的棋子往枰上一扔。几个人同时一惊,以为余兴龙对老布的动议生气了。老布正要张嘴说什么,余兴龙先说了:“老布,你一个意大利人都能想到能做到,我们中国自己人,为什么不能做到?你尽管去做,我带个头,捐十两银子。”

  王子祥也说:“那我不能落在你后面,我也十两吧。”

  老布看了看余兴龙,又看了看王子祥,半天没有说话。余兴龙和王子祥都已经过了八十岁,老布也接近八十了,他们都活成了人jīng,对于人qíng世故,完全是圆熟于心。老布在洪江做事,非常之难,他很清楚,根本原因在于他是个外国人。洪江人对他老布虽然极其友好极其热qíng,毕竟,心里还是认定,他并非同类。

  约翰·布鲁尼二十岁就到了中国,最初在澳门传教,后来又陆续走过大半个中国,在中国生活了四十多年,中国话说得比母语还流利。六年前,老布来到湖南,计划在湖南传教,却被一群土匪抢劫,随身的钱财被洗劫一空,甚至连穿着的衣服、脚上的靴子、脖子上挂着的银十字架也没有放过。

  土匪抢劫他的时候,他劝土匪说:“做人要信主,主不允许你们作恶!”

  土匪头子问他:“主是什么东西?他说了不算数,老子说了才算!”土匪头子清点了抢劫的成果,很不满意,因为钱财太少了。

  约翰·布鲁尼大惊失色:“你不能对上帝不敬,上帝会降罪于你的!”一边说,一边在胸前诚惶诚恐地画十字。

  土匪们不跟他来上帝这一套,土匪头子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喝道:“钱藏哪里了,快点说出来,否则,脑壳搬家。”

  约翰·布鲁尼一手按着圣经向上帝祈祷:“阿门……”

  土匪头子双眼大放光芒:“阿门在哪个鬼地方?”

  约翰·布鲁尼yù哭无泪。

  土匪把他上上下下搜查了个遍,没有新发现,最后把目光落在那本《圣经》上。

  一个小土匪提出:“看这个洋人这么紧张那本书,莫不是一本藏宝图?我们要找到宝藏就发大财了!”

  土匪头子抢过圣经,打开一看,上面的字一个也不认识,他扔在地上,吐了几口唾沫,踩了几脚:“什么藏宝图,一个字也认不出!我们不是寻宝家,我们只是土匪,还是安安心心抢人吧!”

  土匪们扬长而去,约翰·布鲁尼在路边瑟瑟发抖,余海风和父亲余成长的马帮队伍刚好要回洪江。余海风拿出自己的衣服和鞋子给约翰·布鲁尼穿上,又让他喝了几口烧酒。约翰·布鲁尼缓过神来,又在胸前虔诚地画了个十字:“感谢仁慈的主。”

  余海风那时才十八岁,但他已经行走江湖几年了,见多识广,知道传教士。余成长也是一个仁义之人,于是资助约翰·布鲁尼到了洪江。

  在洪江经营客栈,酒楼的商人,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都会设置一个义房,也就是仁义之房,为那些初到洪江打拼的人免费提供食宿。虽然约翰·布鲁尼不是到洪江来打拼的,而是来传播福音的,但洪江一样热qíng地接纳了他。

  约翰·布鲁尼愉快地在洪江生活了六年,他jīng通一些高难度的算术题,懂得医术,还免费教一些贫困人家的孩子读中国书写中国字。洪江人叫约翰·布鲁尼老布。人家问他姓名,他回答说叫约翰·布鲁尼,约翰是名字,布鲁尼是姓,人家就头大了,觉得麻烦,gān脆叫他老布,反正他的岁数也不小了。约翰·布鲁尼也就笑呵呵地接受了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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