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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僚_黄晓阳【完结】(3)

  “不在长沙了,回黔阳了。”胡不来说。

  刘承忠略略一惊,他不是说自己在长沙混得很好吗?怎么突然回黔阳了?

  胡不来显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指了指身后那个瘦个子男人,道:“他是我的新东家,去黔阳履新,我就陪他一起回来了。”

  胡不来在同乡面前故意掉书袋,不说上任,而说履新。他希望刘承忠问什么叫履新,便可以将新县令的身份介绍一番,也显示自己攀了高枝。刘承忠是个实在人,管你是上任还是履新,身在江湖行走,讲的是个广结善缘,当即说道:“好哇,以后有时间,请你喝酒。”

  喝酒这种事,对于目前的胡不来是小事,天大的事,是要保证主公的安全。他说:“刘总镖头,跟你商量件事,我和东家跟你们镖队一起走,好不好?”

  半途中有人同行,是镖队和马帮的大忌。倒不是迷信,而是半途中加入的人,很可能不知底,搞不好是某类特殊人群安排的,就可能出大事。刘承忠并没有犹豫,立即答应了,一来,前面只在雪峰镇歇一晚,就到洪江了。二来,胡不来算是熟人,他和他的什么东家,都已经上了五十岁年纪,相信也不可能闹出什么事来,就算闹出事来,他们也跑不了。真正害人的团伙,不会这样gān事。

  得到刘承忠的允准,胡不来便要拉刘承忠过去,向他介绍自己的新东家。刘承忠心想,你要跟着我的镖队走,是搭了我的镶边,不主动过来和我认识,倒要我过去认识你?这架子端得也太大了,便装着没听见,不动。

  胡不来又说:“刘总镖头,能不能请你移步过去,我介绍我的新东家和你认识,他是我们黔阳县的新任县令古大人。”

  刘承忠看了远处那个瘦子一眼,怎么看怎么不像个大人,心中疑惑,问道:“你不是诳我吧?县官走到哪里不是鸣锣开道,锦衣裘马?”

  胡不来:“古大人不同,他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心里却说,这个糊涂蛋,还真不知把官当成个什么样子。

  刘承忠再问:“真是新任县令大人?”

  胡不来说:“你看你,我和你都几十年的jiāoqíng了,难道还诳你?”

  刘承忠想,既然是新县令大人,自然就应该是自己主动去拜见,于是站起来,准备过去。不想,这个新县令古立德古大人,倒是礼贤下士,没有半点架子,主动走了过来。胡不来连忙迎着他,替他和刘承忠作了介绍。

  刘承忠是民,古立德是官。民见官,按制度是要行跪拜礼的,刘承忠当即要下跪,古立德一把扶住他。古立德说:“民拜官,拜的是官服,如今我没有穿官服,又是在荒郊野外,这个就免了吧。今后,我免不了会去洪江走动,也免不了去叨扰刘总镖头,但愿能常去府上讨口水酒喝。”

  刘承忠心中更存疑虑,天下哪有这样的官?莫不是遇到骗子了?可就算是骗子,也一定会把官架子摆得十足,才可以骗得了人啊。虽然如此,口中却没有说出来,表面上,仍然把古立德当成县官,走必要的礼节。

  刘承忠让弟弟刘承义将镖师集中起来,一起面见县太爷。

  这些镖师都是走南闯北的,虽然不一定和官员有什么过多的jiāo往,可官老爷的架子,还是见过的。现在遇到这么个瘦小的老头儿,身边仅仅只带了个师爷,竟然说是县令,个个心里都不肯相信。既然刘承忠要求大家见过县太爷,众人也就只好下跪。

  古立德手忙脚乱,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申明自己没有穿官服,不应该接受黎民的跪拜,请大家起来。起来之后,刘承忠便一一介绍,这位是忠义镖局的老镖师陈铁锋。陈铁锋在忠义镖局走镖超过三十年,属于忠义镖局的镇局之宝,威震江湖。这位是二镖头刘承义,自己的弟弟。还有这位,风云商号掌柜余成长的内弟崔立,也是风云商号的二掌柜。这两个,是余成长的两个儿子,崔立的外甥,余海风和余海云。还有这四位,刘继辉和刘继煌,是刘承忠的儿子,刘继善和刘继宇,是刘承义的儿子。

  所有人都过来和新县令见了面,只有朱七刀坐在远处,一动不动。刘承忠一连叫了几句,朱七刀只当没听到。刘承忠说:“这个朱七刀,脾气怪了点。”

  古立德说:“江湖中人,可以理解。”

  于是,大家一起坐下。刘承忠的心结仍未解开,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位。他拿过水壶,拔出塞子,递给古立德,道:“虽说见面礼免了,但糙民理应敬大人一杯。”说过,将水壶递上。

  古立德以为是水,接过来,喝了一口,立即吐出:“怎么是酒?”

  刘承忠说:“走镖之人,需要保持清醒和体力,所以,我们以酒当水。”

  古立德说:“非常抱歉,我不胜酒力,如果是茶的话,还能喝出点感觉。”

  刘承忠便让刘承义去泡茶。湖南是黑茶产地,洪江经营的货品中,茶又是大宗,镖队之中,爱茶之人不少,因此,他们随身带着好茶。只不过,有茶没水,好在树下就有一茶摊,向老妇人买了开水,泡了茶来。

  古立德不忘自己的本分,向刘承忠讨教:“我一直在京城为官,这次外放,对于地方事务,完全不熟。以刘总镖头看来,若是要做好黔阳政务,首要处理何事?”

  刘承忠看了古立德一眼,又一次觉得惊讶。古书上虽然有很多问政于民的说辞,可从古至今,哪有官员真的问政于民的,都只不过是挂羊头卖狗ròu,做做样子而已。既然面前这个人要摆出一副为民请命的模样,自己就给他出个难题好了。

  刘承忠说:“这第一要务嘛,以我的浅见,是禁烟。烟祸猛于虎啊。第二件,是剿匪。如今这世道,也不知怎么了,匪盗四起,早已经没有了太平。”

  “匪祸四起?这从何说起?”古立德道,“本官久居京城,从未见过有匪祸四起的折子啊。圣上一直以为四海歌舞升平呢。”

  刘承忠说:“是匪祸四起,还是歌舞升平,相信古大人很快就知道了。”

  “难道说,这地方官都在欺上瞒下?若是某一两个地方官欺上瞒下,还好理解。匪祸这种事,只有所有的地方官员一起隐瞒,才能瞒得住啊。”古立德显然不相信此说。

  刘承忠也懒得和他说了,暗想,这人真是个呆子,不欺上瞒下,这官还能当得下去吗?自古以来,哪有不欺上瞒下的官?像眼前这种官,只能到戏文里才能找到。这位老先生,大概是戏文看多了吧。

  休憩一回,准备起镖上路。

  陈铁锋正准备喊出起镖号子,却听到远处有镖号传来:“白马镖局,以武会友!白马镖局,以武会友!”陈铁锋将要喊出的号子收了回去,看着刘承忠。

  刘承忠说:“我们再等一等,反正不远了,让他们先过吧。”

  刘承义却大声反对:“不让,我们为什么要让?”

  刘承忠说:“俗话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只不过是让一步路而已,我们又少不了什么。”

  “让让让,我们都让了他们二十年了。”刘承义显得义愤难平,“他们白马镖局,自从落户洪江,就想抢我们的风头,时时处处和我们作对,想把我们打下去。可你倒好,总是一味地让,难道我们怕他们不成?”

  刘承忠沉稳地道:“我们走的是仁义镖,他们走的是威武镖,道不同!”

  刘承义的牛脾气上来了,平常对大哥言听计从,今天似乎是想争一争,怒道:“道不同,什么道不同?他们走镖,我们也走镖。当初,他们刚来的时候,能有多大规模?而这些年,他们都快超过我们了。大哥,再这样忍,这洪江第一镖局的名号,就会变成他们的了。”

  刘承忠威严地看了弟弟一眼,没有出声,坐在那里没动。

  刘承义却不肯罢休,心中积攒了多年的气,都想倒出来:“大哥,你怕什么?在洪江,我们怕谁?这么忍下去,我们忠义镖局,说不定就断送在我们兄弟手里了。”

  “胡说八道。”刘承忠断然喝道,“不忍,才会断送在我们手里。”

  在忠义镖局,恨白马镖局张扬跋扈的大有人在。不仅仅是忠义镖局,就算是洪江商户,也因为白马镖局的出现,分成了两派。一派和忠义镖局走得近,有货都会请忠义镖局押镖,另一派自然和白马镖局走得近。当然,两家镖局虽然一直较着暗劲,表面上,还是和睦相处的。

  唯一的例外是余海风。

  余海风和马家少爷马智琛私jiāo甚好。就像余海风是余家的另类一样,马智琛也是马家的另类。两人在同一间私塾读书,彼此很谈得来。只不过,白马镖局同忠义镖局以及余家的关系不好,两家都严禁自家晚辈来往,余海风同马智琛的友谊,也只能藏在私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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