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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代3.0刺金时代_郭敬明【完结】(34)



  ——“身高还是以前的身高,只是我把肌ròu练得壮了一点,看起来就显得更高大些。”

  整个上午,崇光都被唐宛如纠缠着,但难得的是,他竟然从头到尾没有露出不耐烦的表qíng,他的脸上始终带着类似冬日暖阳般的和煦笑容,白色的牙齿衬托着他那迷人的笑靥,仿佛他的唇角时刻都含着一个吻。他的嗓音低沉里透出沙哑,像是jīng心酿造的丝绒巧克力。这种神色让我想起之前的他。那时的他是暖的、柔和的,仿佛山羊绒质地的毛毯,随时都能把你包裹在一团迷幻的芬芳里。现在的他已经很少显露温柔的这一面了,大多数时候他是锋利的,冰凉的——看起来像宫洺。

  是过了很久之后,崇光才告诉我,那天在唐宛如家里,他其实非常开心。从他变成陆烧之后,每一天,在外面工作的时候,他的身边都围绕着一大堆工作人员,仿佛一个带有剧毒辐she的磁场一样,将其他人群远远地隔离开来。工作结束之后,他回到五星级保安系统监管下的高级公寓里,连送外卖的人都碰不到面——外卖只能走到大堂,然后有专门的物业服务人员送到住客的房间门口。没有访客,没有聚会,没有亲人。

  “有一段时间,我感觉自己像是活在一个孤独的小果壳里。我像漂浮在灰暗宇宙里的一颗小小的花生。有时候空虚得发慌,我就自己弄出一些声响来,音乐声、电视声、淋浴花洒的水声,频繁挪动家具的噪声。这些声音让我觉得自己还活着,让我觉得这个世界依然存在着。林萧,你知道吗,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是真的死了。”

  “那宫洺呢?宫洺总会去看你吧?”我又仿佛回到了曾经在yīn雨连绵的下午,窝在被窝里看他的小说的日子。

  “他倒是经常来看我。他是唯一一个还会来探访我的人。每次来他都会带给我很多小说、人物传记、画册。他从来不带报纸给我,他说报纸上的东西都是狗屁。他连杂志都很少带给我。可能他也不太想让我频繁地看见那个虚假的自己吧。但是他来我家其实也不太和我jiāo流,我们彼此之间话不多。而且有时候他会突然莫名其妙地哭起来。哦,倒不是那种大哭。他就是眼睛会变得通红,仿佛被烟熏到的样子,他每次落泪的时候,我都不太过问,因为我并不是很清楚他的生活。我只是陪着他安静地待一会儿。一会儿之后,他就没事了。但是我知道他其实活得很累。比我更累。”

  他淡淡地微笑着,这样回答我。

  卫海用美工刀把一个又一个纸箱上的玻璃胶布划开,然后将里面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拿出来,我负责分类,同时拿着一块抹布和jī毛掸子清理灰尘。可是,尽管唐宛如的那些箱子上都用粗黑的马克笔写好了类别,往往卫海一刀下去,哗啦一声,总有惊喜。比如那个写着“工具”的箱子里,堆满了拖鞋、牙刷、漱口杯和三颗新鲜的番茄以及两根生姜。比如那个写着“书与杂志”的箱子里,我们赫然发现了DVD、连衣裙、移动硬盘和两筒羽毛球。

  拆到中途,卫海被一个写着“少女的祈祷”的箱子吓住了,在我的反复鼓励下,他哆嗦着划开了那个纸箱,迎面而来的粉红色蕾丝内裤和ròu色胸衣,仿佛无数法力高qiáng的符咒一般,让卫海浑身发抖嘴唇酱紫,我看着他拿着美工刀的手一直在哆嗦,我忍不住上去把刀夺了下来,我是真怕他受不了眼前的刺激把美工刀cha进自己的喉结里。

  其实连我多看了几眼之后,我都受不了,因为其中有好几条内裤,明显是能够划进“大裤衩”的范畴,我真心觉得就算Neil穿着去恒隆里面逛街也不会有保安拦住他。我问唐宛如这几件匪夷所思的藏品到底是何方妖物,唐宛如一撩头发,特别淡然地说:“哦,那两条啊,沙滩裤啊。”——你见过哪个女的穿沙滩裤么?就像你听见一个男的对你说“哦,那两条啊,比基尼啊”的感觉是一样的。

  当然,“少女的祈祷”里面,我们也发现了两盒奥利奥饼gān和三袋麦丽素以及一大瓶隐形眼镜药水。我想对于某些推理小说的死忠粉丝而言,这几样东西和那些“少女的祈祷”组合在一起,就已经是一部惊悚的《密室杀人故事jīng选》了。

  我和卫海尴尬而沉默地拆着一个又一个箱子,我们的心qíng其实和《拆弹部队》里面那些视死如归的反恐军人差不多。特别是当打开一个写着“沉默的等待”的箱子,看到里面十几颗健康茁壮的仙人掌球“沉默地等待”着我和卫海的时候。

  而唐宛如和崇光则在厨房里聊得格外欢畅。我也是在今天,才发现,原来崇光并不是我想象里的那个衣来伸手的高级废物,他懂得用不同的洗碗布洗不同质地的盘子,陶瓷盘和玻璃盘会分类堆放晾gān,也会把叠在一起的碗倒扣过来,等水流gān净了之后,再放进碗柜里。他甚至成功地清理掉了煤气炉灶虎脚上那些黑色的污渍,还测试了下水道的通畅,并且他还懂得用消毒剂清洗饮水机的桶装入水口——我不时回过头偷瞄他穿着紧身白色背心,汗水淋漓的背影,他的肌ròu明显比以前健壮,他的气味明显比以前qiáng烈。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qiáng烈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我好几次错觉自己在看主题为日本下水管道工人的色qíng片。

  当我们所有人都在忙碌的时候,唐宛如娇羞地依偎在崇光旁边,热切地注视着他,认真地聆听着他,不时点头,不时附和:“哦是吗?”“真的吗我也是!”“那你是什么星座的?”“血型呢?”“那小时候你爸打你吗?”——如果她头再大一点,身材再消瘦一点,发型再短一点,我真的以为自己在看《鲁豫有约》,因为这些台词实在是太他妈熟悉了。

  崇光就像一个称职而敬业的嘉宾一样,有求必应,有问必答,极其配合,如同一个发片期的歌手一样容光焕发亲切感人。但这一切都结束在唐宛如突如其来的一个问题中:“那你为什么要假装死了然后还改头换面呢?当时我们都快吓死了呢。”

  而这一次,他没有回答。

  崇光淡淡地微笑着,水龙头流出的热水温柔地抚摸过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像透明的布匹捆紧了他的手。他仔细而温柔地擦洗着手里的碗碟,像在抚摸宠物温驯的脸庞。房间里没人说话,连风声都从窗户遁走,只剩下持续不断的水流声,它哗哗地把时间填满,把所有尴尬的fèng隙填满,把人与人之间的沟壑填满。

  就像风填满天空。

  像雨水填满峡谷。

  像无尽滋生的秘密填满森林里所有的树dòng。

  你看,世界上的欺骗,其实分为两种。

  这种让人躁动不安的静谧,被一阵更加躁动不安的门铃打破了。从门铃歇斯底里持续不停的动静来猜,一定是顾里。她在按动熟人家的门铃时那种气壮山河的急促感和烦躁感,连当年在雷峰塔前死命拍打门板,大喊着“死和尚你放我娘子出来”的许仙都自愧不如。但她如果是去一个不熟的客人家里,那她按门铃就变得万种风qíng,而且间隔时间jīng准划一,如同嘴里含着一个计时码表。

  但我并没有告诉她今天唐宛如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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