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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恋_[日]渡边淳一【完结】(10)

  “那个……什么……我没有听过那个名词……不晓得是什么意思。”

  “什么?”

  “粗翻。”

  他用手拍自己的额头,笑着往后仰。

  “不好意思,我什么都不懂。”

  “你不懂是很自然的。是我不好。所谓的粗翻,是在jīng确翻译前的准备工作,不拘泥环境文字而大致地先试翻一下。就是抓住原著主要jīng神,只要这么想就好了。”

  “嗯。”

  “通常我国翻译的文章不同来决定有没有必要这么做。但这次的作品相当麻烦,我想一个人翻还不如两个人来,所以才找有兴趣的学生。这么说明你懂吗?”

  信太郎的眼睛直直向我bī视,我记得我胀红了脸。

  但我发誓,我在那时还完全不能想像自己会被片濑吸引。我努力在片濑身上找寻像唐木形容的“纨绔子弟”的印象。以我当时看,片濑的确就是那种轻浮而趾高气昂的人。

  我觉得只要把片濑定位于纨绔子弟,就可以轻蔑他、不认同他。这样来,事qíng就会变得容易得多了。不知道那时我的想法为什么那么顽固。片濑绝不是那种看起来会把女孩子带到书房,关起门说些下流的话或是做出猥褒行为的野蛮人。他只不过是一个会把我这种年龄的女孩,当小孩一样逗好玩而已的人。到处都有这种大人。

  不管我心里认不认同他光为了找人记录翻译的口述,面雇用女大学生这件事,对他来说都没有差别。我暗自将自己与他之间划清界线。我想……我们是不同的人。你不要越过界线到我这来,我也不到你那边去。

  那时,我还相信自己是站在唐木那一边的人。用这种方式说或许有点奇怪,但是真是这样。唯有唐木和唐木周遭的空气,好不容易才把我和那个不安定的时代连结起来,提供我栖身之处。失去了栖身的地方,我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才好。我不认为除了唐木以外,会有人这么突然地接纳我。

  我看到一位女子顶着风、顺着糙地向这儿走来。她穿着带有光泽、看起来十分柔软的洋装。在颈部毫不造作地打了一条huáng色的围巾,被风欧到脸颊上来,她有点嫌烦地将它拨开,眉头皱了起来。

  片濑说“正好”,把那位女子叫过来,用手搂着她纤细的腰。她剪得颇短的头发带一点小波làng,几片樱花瓣沾在上面。片濑在我面前,颇富兴致地用指甲把花瓣拍掉。女人表qíng没什么特别的变化,只是由着他。

  “我给你介绍,这是我的太太雏子。雏jú的雏。她是矢野布美子。我请她下个礼拜开始来帮忙。”

  即使我内心有点反感地想着,我又还没有答应这个工作呢。但是我还是朝雏子鞠躬小声地说:“请多指教。”

  雏子突然向我伸出手来。挂在相当骨感的手腕上的金手链晃来晃去。我不知所措地看着那只手和那条链子。

  “握手。”雏带点沙哑的声音说,是那种恰到好处沙哑低沉的声音。“可以和我握个手吗?”我不习惯这样的场面。犹疑地伸出右手,雏子的手轻轻地包住我的。我感到温温湿湿地。

  我很难形容雏子的魅力。信太郎不知向雏子说过多少次,你的脸呀像是化妆过的男同xing恋的脸。这当然是玩笑话。她长得和大家听到同xing恋就会想的那种脸可不一样。

  她的脸有点宽,有棱有角的,加上大眼睛大嘴巴,让人感到有几分男xing的魅力。一化上浓妆的话,的确有点像是女装的美少年。但是不管怎么看,雏子都是个女人。我有好多次好多次,简直是数不清有多少次看过卸妆后,还有早上起chuáng的雏子。她的脸上总是jiāo杂着好心qíng、坏心qíng,颓废和斗争心,懒散和yù望。那种不可捉摸的神qíng,就是雏子身为女人的魅力。

  我想很少人一看到雏子会感叹说:“真是一位美女。”事实上雏子也不是那种大家公认的漂亮女人,她比看起来还要娇小,身高比我还要矮一点,怎么看都给入骨感的印象。她的体型甚至看起来有一点像没有发育完全的清瘦少年。

  虽然如此,雏子却qiáng烈地吸引着碰到她的人,尤其是男人。她总是隔着众人稍为远一点的地方站着,朦胧地盯着他们看,像是找寻着什么。谁也不知道她在找些什么,好不容易搞清楚了,她又会突然逃离到别的地方去。

  要是简单地说,就是无法捉摸。但不光是如此而已。对雏子来说,有一个外人难以揣测、只有她自己看得到的世界。因此我想所谓雏子本身散发出的魅力,事实上是她所看出去的世界的魅力。

  “真年轻。”雏子用足以眩惑我的眼光,一面看着我一面问道:“几岁呀?”

  “二十岁。”

  “真好。”她说。她就只说了这句话,然后像在评估值多少钱一样地打量我全身上下,没有什么特别意义地微笑着。

  我并没有感到不侠。雏子的视线就像是不管在哪个房间都有、无意识朝着自己瞪着的玩偶的视线。

  那时雏子还只有二十六岁,信太郎三十三岁。我是在好一阵子后才知道他们的正确年龄。对我来说,有很长的一段时间,片濑夫妇是漠然括在大人的世界里,是年龄不详的人。我也没想过他们夫妻有孩子会是什么样子。

  每个周末,我到他们位于目黑的住处,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有小孩的家。其实这么说起来,或许也有可能是他们把小孩寄放在别处,但是不知为什么,我就是不这么认为。

  现在回想起来,我一次都没有问过他们为什么不生小孩呢。对他们来说有小孩是很不协调的。我到现在也无法想像,他们中间夹着小孩睡觉的样子。唐木老是挂在嘴边酸不溜丢地说家庭是万恶的根源,但这句话用在他们身上毫无意义。他们超越了当时学生们所自创的歪理,深切地结合在一起。

  虽说如此,我真正地感受到这些,是在许久之后。初见面时,信太郎也好、雏子也好,对我来说都是住在完全未知世界的人。我感到两人的微笑、亲密,都像是做出来的东西,甚至觉得有些可疑。

  “是片濑先生是吧!”一位白发的老绅士走过来向信太郎打招呼。

  “是,您好。”信太郎用很开朗的声音回道。雏子也很亲热地接着寒瞳。

  “那么,矢野小姐,就下个礼拜六罗。可以吧?”当三人并在一起正开始踏出脚步时,信太郎突然转过头来确认。

  “这个……但是……我要到哪儿呢?”

  “我家呀。”

  “你家?……是在哪儿呢?”

  目黑,他一说出口就“唉呀!”一声地停住,搔着头失声笑出来。“我是怎么搞的,你怎会知道我住哪儿呢?我得告诉你怎么走才行。对了,我身上应该有名片。”

  信太郎伸手进外套内的口袋拿出一叠名片,在我面前开始一张一张翻起来,但都是别人的名片,信太郎自己的一张也没有。雏子走过来,将他手中的名片猛抽出来一张递给我问:“有笔吗?”

  “有。”

  “那么把我告诉你的电话号码记下来。”

  我慌忙地在背包中拿出原子笔来,把雏子说的电话号码记在一张不知何许人的名片背后。

  “你知道东横线的都立大学车站吧?”信太郎问我,我点点头。

  “从车站步行到我家只要十分钟左右。如果你从车站挂个电话来,我会开车去接你。那么就这么说定了。你既然来了,看有什么喜欢吃的,好好饱餐一顿吧。”

  雏子对着我笑,我点头回礼。

  突然chuī起了一阵风。好像是对准走了渐渐走远的夫妇的背影,把雏子洋装的下摆chuī得卷起来。一瞬间,她的大腿露了出来。白透的肌肤浮现于光辉中。

  或许是没有察觉,或许是不觉得大腿被看到有什么了不起,雏子对裙子下摆被chuī起的事毫不在意,轻挽着信太郎的胳膊,将目光投向远处的樱花树。信太郎就这么和妻子并着肩,和刚刚那位老绅士不知说着什么有趣的事。走到堆满菜看的桌子旁时,信太郎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停住脚步向我这转过身来。雏子也一样回过头来望着我。

  信太郎朝着我指着桌上的一个盘子,上面是煮得红透透的巨大明虾。

  他好像是想说,这个……好吃哟……要吃哟……,像小孩一样用手势比着。我用力点头。信太郎微笑起来,马上楼着雏子的腰继续往前走。

  我望着手中的名片,正面印有一位是在皇宫医院服务的人士的名字。我把名片塞进包包里,瞄了一下手表。到俱乐部来还不到三十分钟。

  一位年轻服务生带着装模作样的表qíng,走到我跟前问说:“喝点什么吗?”我摇摇头,走下阳台到糙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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