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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雪_[日]渡边淳一【完结】(78)

  他没感觉到,再过几天,这一年就要结束了。一闭上双眼,笙子的形象就浮现在脑海里。那以后,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正在做什么呢?再也没有她的消息。和霞巧遇的第二天,笙子到事务所去办了工作jiāo接,两天后搬出了公寓,就像是电光火石,风驰电掣地走得无影无踪。

  此后,她寄了一封信到事务所里来,内容是一般的客套话。单看这封信,谁也不会想得到他们有过长达四年的男女之qíng。信寄出的地址是长野,可以推测,她在娘家。伊织没给她打电话。因为他想,她走得如此gān脆利落,他实在没心思打电话,而且即使打了电话,她也不会再来破镜重圆。

  “笙子已经不在了……”

  那一个月,是伊织反反复复跟自己念叨这件事的一个月。伊织起初有难以言喻的懊丧和遗憾,有时甚至生起气来。最近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这事也实在是无奈,由她去吧。”心里开始断念了。

  但是,也有时候笙子还是鲜活地出现在眼前。他会突然之间想起,笙子那瞬间哀伤的表qíng和她那包在紧身裙下小巧而有弹xing的臀,一切都显得那么活灵活现。与霞作爱之后他还想起了这些事qíng,真是对霞的亵渎。刚刚还是美女在怀,她前脚刚走马上就想起别的女人,也未免太缺德。

  然而,也许正是因为与霞做爱后得到了满足,所以反而会想到笙子。话说起来虽然难听,打个比方,也许就像是尝过了味道浓厚的东西后,反而怀念清淡的口味。

  这样一比,也许霞就像西餐,而笙子就像是日餐。霞近来空前积极热心于qíng爱,让伊织感到吃惊。她虽未改谨小慎微的天xing,但一旦上了chuáng,就像突然间变了个人似地奔放,令人怀疑是否真是那个谨言慎行的妇人。也许是因为在这种qiáng烈的刺丅激下得到满足的缘故,他又不由自主地怀念起笙子稚气尚存的ròu体。

  “别瞎想了……”

  伊织自语着,像是要赶跑脑袋里的邪念,他再次走进书房。他坐在点亮了灯的书桌前,像见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慢慢吞吞地打开抽屉,拿出了那张离丅婚书。即使现在签了字再拿回来,办完正式的手续也要到明年了。虽然并不是说这样不吉利,但是,新年伊始就离丅婚,总让人心里不好受。既然事qíng已经到了这一步,迟一二天也是一样。这样看来,还不如过完年后寄回去。

  伊织之所以替自己找了这么多的理由,主要原因就是不想在离丅婚书上签字。他心里想离丅婚,同时却又想尽量保持现状。

  他心里同样知道,这种困惑的心绪归根到底是由于年龄的缘故。

  这样的事,如果发生在二十岁上下时,也许会chuī着口哨三两下就已签好。三十岁,在文书送达的当天就可能签上字。而如今,年已四十过半,自然少了那份洒脱,反反复复思量起自己的子女以至反对离丅婚的老母亲,心里千头万绪。本以为从决定离丅婚的时候起,所有的这一切早已得到解决,谁曾想到,一纸离丅婚书放在面前时,自己竟如此迷茫。

  妻子竟然真签了字。她也许曾经烦心苦恼,但下定了决心,竟能这么轻松地签字。她用楷书在规定的栏内,整整齐齐、大大方方地填上了“伊织扶佐子”几个字。从她的字迹上看,伊织觉察不到困惑和胆怯。

  到底是女人厉害……笙子也好,妻子也罢,女人在离去的时候都gān脆利落。此前她们曾经哭喊,或者慌乱无措,然而一旦决断,她们便义无返顾。也许在决断的那一瞬间,女人成为完全拥有另一种人格的人了。

  “喂,懦夫。”

  伊织骂自己道。总是这么愁眉苦脸,思来想去,像个女人。不,甚至比女人更加女人气。

  “勇敢点!”

  伊织又说了一句,gān咳了一声,拿起笔,一笔一划地认真填写上去。“伊织祥一郎”,他写完了这几个字后,又盖上印章,长叹了一口气。

  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把这张纸装到信封里送回去,妻子就从此成为陌路人。他虽然认为应该如此,但同时又感到像是铸成了大错。现在他感到轻松,似乎从沉重的枷锁中解放出来,但同时又感到,丢掉麻烦以后,反而有些空虚。伊织怀着不平静的心qíng回到了客厅,斟上白兰地,仰颈而饮,醉意很快传遍全身。

  “我就一个人了……”

  他自言自语的同时,突然萌生了往家里打电话的冲动。过去他一直想,和将要分手的妻子主动搭话很难为qíng,而且也不应当那样做,但现在趁着酒劲签了离丅婚书,心qíng反而格外轻松。

  “成了别人就别人吧,没什么不好。”

  伊织随便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拨了电话号码。他以为是孩子会来接的,话筒里却传出妻子的声音。

  “哎,是我……”

  伊织说,妻子好像小声地应了一声。

  “过得好吗……”

  伊织说完,自己也感到这种问法实在奇怪,大吃一惊。

  “过年怎么打算?”

  脱口问出了这么一句,这也正是一直想问的内容之一。

  “回娘家。”

  妻子的娘家在仙台,每年寒暑假都回去,所以孩子们也已经习惯了。

  “什么时候去?”

  “后天。”

  “这么早!”

  伊织刚想说又住了嘴。妻子也罢孩子也好,都已经是离开了自己的人了,自己已经没有权力说三道四。

  “过年可能有寄给我的明信片,你们不在家,我可以去取吗?”

  “请便。”

  妻子的话语依然冷淡。伊织也赌气似的故作平静地说道:“那个,签好了,很快就能寄到。”

  “明白了。”

  “再见……”

  他想等着妻子的责骂或者哭闹,然而妻子却gān脆地挂断了电话。伊织于是一边后悔刚才打这电话,一边又开始喝起了白兰地。

  伊织在四谷附近的饭店里订到了房间,时间从除夕的晚上开始。他原本打算定在伊豆或房总附近暖和的地方,可在他觉得合适的地方,住房早已经被抢订一空。

  虽然找也能找得着,但是考虑到初三和霞的幽会,到底还是呆在东京方便一些。

  新年的头三天里,东京的各家饭店里都是人满为患。伊织偶然知道四谷饭店,所以试试看,结果总算在除夕当天订到一间双人间。

  近来有许多人选择在饭店过新年。除夕那天六点,伊织到达饭店一看,大厅里挤满了拖家带口的住客。孩子们可能很久都没有到过这么热闹华丽的地方,高兴地到处乱跑,有的孩子甚至就坐在地毯上。

  伊织办完了住宿手续后,自己拎着皮包一个人进了房间。虽然打算新年的三天都呆在这儿,但伊织也没什么可准备。除了睡衣、内衣、替换的夹克、长裤以及塞到包里的五六本爱读的书之外,别无他物。他把装满了这些杂物的皮包往行李架上一扔,仰面躺在chuáng上,感到大厅里那一幕熙熙攘攘的场景就像是谎言一般虚空。他不敢相信今天是除夕,这一年就这样结束了。他有一种错觉,以为是还在工作,住进了饭店。

  稍稍休息了一下后,伊织洗了个淋浴,七点钟时,走到楼上的餐厅用餐。无论是西餐、中餐还是日餐,到处都是拖家带口来吃饭的人们。

  伊织为了避开这些人群,到了相对空闲的地下烤ròu店去吃晚饭。那儿也一样, 不是一家子就是两口子在吃饭,只有伊织是孤家寡人。

  “一个人吗?”就连引座的侍者也是一副惊讶的表qíng。

  早知如此,就该邀上别的女人一起来共进晚餐。在银座的酒吧和夜总会里工作的女人新年休假反而意外地清闲。商店放假了,熟客们也都回家与等待的妻儿团圆。她们各有各的qíng况,很少有人回老家。对她们而言,新年休假是最为孤独的时候。

  总之,伊织觉得别人都在猜测他,认为他不是单身,就是被家庭抛弃。他于是三口两口地吃完饭后,又返回了房间。酒店里洋溢着欢庆热闹的节日气氛,然而就在今夜,正是这样的喧闹氛围将伊织带进了孤独之中。

  第二天七点伊织醒了一次,看了元旦厚厚的报纸后,又睡了。往常过年时,大年初一的早上不是去看日出,就是去参拜神社。现在却一点这样的心qíng也没有。一个人起了chuáng后正想洗个淋浴时,电话铃响了。真早啊,他想。拿起电话,原来是霞打来的。

  “新年好!已经醒了?”

  “现在正想去洗个澡呢。”

  “真早啊,今年也请多多关照。”

  霞这么说完后,笑了起来。作为已经以身相许的男女之间,这样的谈话也许的确是有些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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