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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净沙_许开祯【完结】(35)

  也不全怪六根。他睡着了。连着拉了三宿水,能不累?枣花叫他歇一宿,他不,说眼望着库里没水了,再不抢,树浇啥,人喝啥?自打树林的事把哥哥牛根实惹下,水就成了难肠事,哥哥牛根实拿水威胁她,气得枣花直抺鼻子。幸亏有六根,不知打哪弄来一辆四轮,自个开着,没明没夜的,从沙漠水库往来里抢水。

  黑腾腾的云压过来,天地混沌一片,风把沙漠掀翻了,打得人根本没法儿睁眼。枣花死命地喊玉音,喊六根。该死的天爷,说刮就刮,刚才还晴晴的,风渣儿都没有,瞬间就怒了脸。枣花跌跌撞撞往三道梁子跑,没跑多远,就听见六根的声音:“羊,羊啊——”

  枣花忽地想起,六根的羊让玉音撵到了沙滩里,这大的风,羊肯定没法儿回来。心里顿时急起来。又跑几步,她跟六根撞上了,六根一把抓住她:“羊,我的羊啊——”

  “gān呱喊个啥,快找呀。”两个人也不嫌人笑话,互相拽扯着往前走。枣花问:“音儿呢?”

  “我把她送回去了。”

  “送哪里了?”枣花扯上嗓门问。

  “还能送哪,红木房啊。”

  “我咋没看见?”

  “这大的风沙,你能看见么,狗日的天爷,又是晒又是刮的,不叫人活了。”

  “你跟她说啥了?”

  “我听不见,你大声点。”风把六根的帽子刮跑了,六根要撵帽子,被枣花拽住:“我的头巾也叫刮了,撵不上。”

  正说着,枣花脚下一绊,软绵绵的一堆,低头一看竟是只羊。

  六根的羊叫风刮走了六只!两个人顶着风沙把羊群赶到圈里,六根破上嗓子喊他的羊少了。枣花说这黑的天,人都看不清,你咋知道羊少了?六根说少了就是少了,羊少了还能不知道么?拿出手电筒细心数了几遍,确定六只不见了。六根能一一说出这六只的名字,黑头子,花尾巴,二节子,半尺子,还有大花和二花。

  “羊,我的羊啊——”六根垂头丧气蹲圈门口,也不管风有多厉,那样子,就像羊找不回来他也不活了。

  “你蹲着,我去找!”枣花恨恨抬起脚,就往沙尘里扑。

  “你回来!”六根起身一把拽住枣花,用力过猛,枣花打个趔趄,差点倒六根怀里。只觉得让六根握住的胳膊一阵苏麻,头里一阵晕眩,那个人曾经带给她的感觉又回来了。六根顺势让枣花在怀里多靠了一会,心都快要跳出来,他闻见一股香扑扑的气儿,比沙枣花还馥郁。这是多少年来,他第一次这么近地挨住枣花。

  枣花挣开身子,白了一眼六根,捋捋头发。风正是在这时大起来的,铺天盖地,气势汹汹。六根拉上枣花,躲进自个的窝棚里。

  “她问你了?”

  “问了。”

  “你说啥了?”

  “能说啥,哄她呗。”

  “咋哄的?”

  “说你救过那个人,他知恩图报。”

  “她信了?”

  “信了还能拽住我不放,羊是踩倒了几棵树苗,可也没她说得那么厉害。”

  “……”

  “你呀——”六根长叹一声,忽然扯起嗓子,要吼。枣花说:“你别吼了,我心烦。”

  大风刮了一天一夜,风刚止住,三个人便分头出去找羊。风过之后,大漠陌生得令人不敢相认,熟悉的沙丘不见,一扑儿一扑儿的酸刺不再,就连长在窟井口的芨芨糙也没了,仿佛一夜间,沙漠让贼偷了个jīng光。看着一眼的huáng,一眼的砺,枣花的心揪在了一起。玉音也是不说话,这两天,她的话越来越少,整个人完全叫心事给迷住了,说是找羊,枣花还怕她丢沙漠里找不到呢。六根跑得贼快,边跑边冲空旷的沙漠喊:“黑头子——大花——”

  六根说,羊是能听懂他喊的。

  晌午时分,六根在一口废弃的水井里发现了黑头子它们,几只羊胆战心惊地困守在一起,一见到主人,马上发出软绵绵的咩咩声。六根激动地跳进去,搂住他的羊,脸在黑头子脸上摩挲,那个亲热劲,看得枣花心里直痒痒。忽然,六根抬起头:“我的大花呢,我的大花咋不见了?”

  大花真是不见了,数来数去,还是五只。六根一遍遍说,大花怀了羔,挺个大肚子,能跑到哪去呢?黑头子似乎知道大花的去向,嘴朝南方一呶儿一呶儿的,咩咩了几声。六根朝南看了看,忽然抱头蹲在了地上。枣花问他怎么了,他结巴半天,喊出一个名字来。

  一提王四毛,枣花就明白了。

  玉音从五道梁子回到红木房,听姑姑说是王四毛偷了六根的大花,玉音摇头,说不可能。“你咋知道?”姑姑咬定是王四毛,她跟六根一个看法,前两天王四毛确曾在沙窝铺转悠过,要不是她眼尖,那贼娃子可能就翻进了小院。

  “年纪轻轻的,不学好,蹲一回大牢还不够,还想蹲第二回。”姑姑越想越气,那么好个大花,丢了还不把六根剋死。

  玉音又说了句不是,进了里屋,不再理姑姑,她的心事不在大花上。

  “不是他才怪,全沙湾做贼挖窟窿的除了他还能是谁?”姑姑说玉音出去久了,沙乡的事她并不知晓。“甭看见了面一个比一个亲,背后,哼,恨不得拿刀子捅呢。”一提起这些,姑姑便说个没完没了,捎带着把牛根实也数落了一通。玉音先是装听不见,后来姑姑越说越没边,她腾地就打里屋chuáng上跳下来,隔着门说:“给你说了不是他,你硬往他身上栽,烦不烦!”

  姑姑霎时白了脸,两只眼睛白瓷瓷地盯住玉音,不明白她哪来这么大的火。

  “音儿,你咋了?”姑姑怯怯地问。

  “没咋!”玉音啪地拍上门,头砸在chuáng上哭起来。

  一提贼,玉音就知道是哥哥玉虎。玉虎做贼的事是拾糙发现的,他翻进拾糙家院子,趁瞎仙一家睡着的空,将拾糙家的羊装进麻袋里,背上就走。拾糙家养了三只羊,没人放,平日老拴在地埂上。拾糙听见响动,撵出来,看见羊被人扛走了,扑上去就抓贼。两人在门外头撕扯起来,撕打中拾糙猛地认出是玉虎,惊道:“玉虎你咋做这事,你可是人上人啊?”一听拾糙认出了他,玉虎腾地丢下羊,一把捂住拾糙嘴,吓唬道:“你要把这事儿说出去,小心你一家子的命!”

  拾糙还是把这事说给了玉音,她是哭着说的:“他连我家的羊也偷,他真能下得了手。”拾糙的哭声一阵儿一阵儿的,玉音只觉得拾糙在拿鞋底抽她的脸。这话要是传出去,叫爹怎么活人?书记的儿子偷一个瞎子的羊,还不叫人呸死?她再三求拾糙,话到这儿就行了,千万别乱传。拾糙边哭边点头,她是把玉音当成自个姐妹才说的。后来她才跟玉音说,玉虎在镇子上赌博,还跟麻五子赌,结果输了一大笔钱,麻五子带人追债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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