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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宅活寡_许开祯【完结】(33)

  至此,糙绳男人纵是跑断腿,心里,也不敢有半个怨字。他巴不得多找个机会答谢一下恩人哩。

  刘松柏没工夫跟他客套,连夜把药配好,这次是面子药,不用煎,开水冲服就行。次日一早,跟糙绳男人一一安顿了,才放心地让他走。

  按照吴老中医说,这病有两种可能。一是先天xing痴傻,加上肾虚,这病没救,淌死为止。再就是小时受过刺激,乱吃了啥也说不定,这病能治,但很费心血,而且一定要把脉把准,把病人的口忌住,不该进的绝不能乱进。再者,老吴中医捻着胡须,半天沉吟道,你我都是为医的,说出来你也甭见怪,你得跟你姑娘安顿好,千万,千万……中医刘松柏连忙点头,再三说早就安顿好了,她不会不听。

  光听不中用,老吴中医忽然沉下脸,这号病,她得做足五年十年守活寡的准备!

  老吴中医话虽难听,但在理,中医刘松柏绝无半点计较。打内心里,他相信老吴中医说的后者。命旺三岁时他给把过脉,那时妹妹松枝还在,妹妹松枝也确曾把希望寄托到他身上,可惜了,妹妹松枝寿太短,要是她多活些时日,命旺也不会成这样。按那时的气脉,命旺绝不是先天的,娃儿虽说三岁了还不说话,但气血两旺,不像先天有病。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娃小时受过刺激,或是吃了不该吃的,而且吃的时日绝不会短!

  中医刘松柏心里猛就掠过一道凉气。

  yīn森森的下河院,再一次跳入他脑中,一想那深不可测的大院,一想院里那些个腥风血雨的事,中医刘松柏的心简直要让黑腾腾的云给压住。

  当夜,少奶奶灯芯就收到爹的药,她把爹捎来的话一一记住了。糙绳男人说完,深深叹了口气,顺着糙园子后墙快快消失了,灯芯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心里,竟比白日里重了许多。刚摸进车门,迎头就撞上出门寻她的奶妈仁顺嫂。

  奶妈仁顺嫂是奉了东家庄地的命四下寻她的。自打被中医李三慢夺了身子后,奶妈仁顺嫂变了个人,整日里乌着个脸,一句话不说,就算见了东家庄地,也打不起jīng神。东家庄地先是以为她染了啥疾,还好心好意跟她问寒嘘暖,没料她几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把东家庄地惹恼了,也给惹急了。教训道,瞅瞅你那死相,贼偷了,qiáng盗抢了?脸拉二尺长,给谁看?我见不得人给我墩脸子!奶妈仁顺嫂一难过,没头没脑就说,嫌我脸子难看你给剁了,砍了,我倒舒服些,就怕你也嫌脏,不剁哩。东家庄地听得一阵雾,却又分明感觉这话里有话,再问,奶妈仁顺嫂就咬住嘴,死活不吐一个字,只是个哭。

  yīn云(24)

  东家庄地啥没经见过,一看奶妈仁顺嫂反常到这个份,就知遇了不寻常的事,但他把疑惑压心里,嘴上,仍就该骂骂该暖暖,跟平日没两样,背后,却在悄悄留意。

  东家庄地是到西厢去看儿子命旺时发现屋里没人的,白日里他忙,没顾上看,本来他都坐在了上房里,想把过年的事及早打理一下,这都眼看着要进腊月门了,年货的事还没顾上往脑子里去。屁股还没坐稳,忽地又想起儿子命旺,这才踩着黑过来,一进屋,见四下空dàngdàng的,没个人影,放开了眼睛找,命旺也不见,急了,冲正院里就喊,人呢,人死哪儿去了?奶妈仁顺嫂和丫头葱儿闻声跑来,就见东家庄地正倒撅尻子,在箱子底下扒拉。少奶奶灯芯的两只陪嫁箱子本是拿条凳支起的,下面二尺高的空闲地儿正好用来放杂物,没想少东家命旺给钻了进去,手里抱个猪尿泡,吮得津津有味。

  奶妈仁顺嫂还没说完,少奶奶灯芯吓得早已面无血色,出门时她还特意给命旺多压了chuáng被窝,怕他冻着,没想……

  快,快走呀,还愣着做甚?奶妈仁顺嫂喊。灯芯刚要拔腿,忽又记起怀里揣的中药,忙说,你头里走,我这就跟来。奶妈仁顺嫂正疑惑,少奶奶灯芯一闪身没了影。她心里也恨恨的,是对那猪尿泡的恨。怪不得这么长日子不让她陪睡,还以为她舍得自个奶了,还以为……谁知,她会想出这么损的招儿!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西厢,东家庄地的脸早已气成一片血紫,声音更是骂得雷吼。野掉了,反掉了,跟我唱上空城计了!灯芯忙赔着不是,快快夺命旺手里的猪尿泡。滚开!东家庄地一把撕过儿媳,将她摔到了炕下,眼,瞪住奶妈仁顺嫂跟丫头葱儿,说,哪儿来的!

  奶妈仁顺嫂双腿抖着,她哪晓得哪儿来的,自个还不知找谁问个明白呢,一见命旺拿这脏的东西当奶头吮,就觉有人拿她当猪哩,不,猪都不如。她一对奶大命旺的白生生的奶子,如今竟比不了臭气熏天的猪尿泡,心里这苦,哗就出来了。没容东家庄地再问,忽地就梗起脖子,冲庄地喝,我长的,我偷的,我拿来害你儿子的!

  这话了得!这是一个下人跟东家说的么?这院里的人,哪里听过这样冲撞东家的话!怕是整条沟,不,沟里沟外,怕是除了土匪,没谁敢跟东家庄地这样讲话!

  啪!东家庄地抡圆了胳膊,一巴掌就冲奶妈仁顺嫂搧去,这一巴掌搧的,真可谓惊天动地!

  屋里的四个人,都让这一巴掌给吓住了。包括炕上的命旺,一时也吓得忘了吮猪尿泡,傻傻地盯住自个的爹,拿他当怪shòu看。

  灯芯脸上哪儿还有一点血色,惨白着脸,哆嗦在那,半天,扑通一声,给公公跪下了。

  就在灯芯开口讲话的空,吓呆了的丫头葱儿忽地醒过神,一抱子抱住庄地,跪在他脚下,泪溢满面说,爷爷,是我不好,是丫头葱儿打后院拿来玩的,没想,没想……

  滚!东家庄地一脚踹开葱儿,气急败坏地出去了。

  屋子里霎时没了声。

  好久,奶妈仁顺嫂捂着一张红肿的脸出去后,少奶奶灯芯猛地抱了丫头葱儿,噎得说不出话。

  猪尿泡的事给了东家庄地致命一击,使得他对儿媳妇已经拥有的那点儿好感和信任瞬间瓦解,支离破碎,再也寻不见半点影子。尽管丫头葱儿巧妙地用眼泪和灵xing把事qíng遮掩了过去,但jīng明的庄地哪能就那么容易上当呢?内心里他是决然不肯放过这件有rǔ他庄家尊严的事,面子上,他还是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将丫头葱儿教训了一顿,宣布此事到此为止。那只猪尿泡,也被他亲手扔到了沙河里,望着随河水远去的晃晃悠悠的那个物件,东家庄地觉得扔进沙河的,怕绝不是一只猪尿泡。

  下河院的空气因为一只猪尿泡,忽然就变得有些紧,有些怪。下人们发现,奶妈仁顺嫂的脸是越来越yīn,越来越没活气了。少奶奶灯芯再到了后院,声音也远不如以前那么敞亮,那么明快,而且,她的脚步,是轻易不送到后院来了。

  少东家命旺的病却突然间出现反弹,连续三夜,他都发着高烧,脸色血紫,浑身烫得能吓死人。有两夜他甚至连撕带咬,狗一样扯开了少奶奶灯芯的衣裳,少奶奶灯芯像根木头一样,也不躲,也不避,任男人在她身上使了劲的抓挠。后来是奶妈仁顺嫂实在看不过去,一把抱过他,连唱曲儿带喂奶,才将他不明不白的火给平息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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