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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宅活寡_许开祯【完结】(48)

  但,院里传得不一样,沟里也传得不一样。都说,土匪麻五是爹招来的,爹是借土匪麻五的手,除了两个偷觑他东家地位的亲兄弟。

  这话庄地不敢信,可又不敢不信。

  要不,土匪麻五自那次后,咋就突然失了踪,生不见人,活不见鬼?难道他挑了下河院,这辈子就不再做土匪?

  要不,被土匪麻五掳去的二婶三婶,咋就一直寻不到半点踪影?

  谢土(8)

  东家庄地揣着这一肚子谜,从二十揣到了现在,还是解不开。直到他在海藏寺法会上无意中瞅见惠云师太,这团谜才隐隐的,像是要解开。可惠云师太到天堂庙这都六年了,那张嘴,除了阿弥陀佛,东家庄地啥也听不到。

  谜呀。

  苏先生深夜摸进南院,就是答应替东家庄地解开这谜。

  东家庄地说,南北二院,有谜,有谜呀,可我解不开,我解了一辈子,还是解不开。求你了,你把它解开吧。

  南院和北院的谜,让爹带进了坟墓。东家庄地只记得,爹临死时抓着他的手,要他答应,无论遇上多大的难,都不能打南北二院的主意,每逢初一、十五,替我把里面的香烧好,逢年过节,纸钱烧厚点,烧厚点……

  两院里,放了两口铜鼎。东家庄地每次去,都要把鼎烧满,可下次去,鼎又空了,一点纸灰也没留。

  难道欠下的债,他这辈子都还不完?

  凉州城斋公苏先生连续两夜潜入南北二院的神秘举动瞒过了下河院所有人,包括后山中医刘松柏,这一次也被瞒得严严实实,直到走,他也没听到半点风声。怪不得后来灯芯说,甭看你比谁都jīng明,可比起公公,远着哩。

  甭管咋说,菜子沟下河院在这一年yīn历二月,的确让沟里沟外见识了一番,事qíng过去很久,人们还在津津乐道,谈喧着东家庄地大搞祭祀的事。

  这场大礼把两个人牢牢关在了热闹外面,一个,是管家六根,一个,是奶妈仁顺嫂。

  东家庄地是在斋公苏先生走后的第二个日子来到庙上的,按往年的规矩,他要在庙里住上一段时日,正月出去清明下种之前的这段日子,是他在庙里吃斋念佛修身养心的日子。

  老管家和福一大早就等在车门外,以前的这个时候,也是他牵着大红走马送东家庄地去庙上的,东家庄地在庙上的一应事儿,也由他照料,只是,现在他不是管家了,做事就变得分外小心,底气也不是太足。下河院行祭祀大礼的这些日子,他的脚步一次也没到过院里,院里发生的事,他一概不晓。昨儿夜黑,他从庙上赶回来,原本想着要见东家庄地的,原定的七天庙会已告结束,香火钱收了不少,有香客还提出扩建庙宇,将庙东边那片林子砍了,扩出一块平地来,建一座大殿,供养送子观音。庙会刚刚结束,就有居士和信众四处化缘去了。看来,天堂庙的香火是越来越旺了。老管家和福刚进了巷子,还没到自家门前,就听夜幕里传来管家六根的声音,像是跟谁吵嘴。和福多了个心眼,藏在墙旮旯里听。吵架的是六根跟沟里四堂子的媳妇三杏儿,这三杏儿不是别人,正是管家六根大姐婆家的人,是他大姐小叔子的丫头,几年前由六根做媒,保到了沟里。听了一会儿,好像是说少东家命旺的啥子事,老管家和福的耳朵机灵起来,目光穿过蒙蒙的夜幕,盯牢在六根脸上。

  管家六根骂的是,三杏儿没听他的话,让机会白白失掉了。

  机会?老管家和福心里腾一声,难道管家六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正惊怔间,就听三杏儿恶恨恨道了一句,你有本事,你去,往后,这种坏天良的事少找我!说完,腾腾腾甩着步子走了。管家六根看上去很不甘心,想扑过去拽三杏儿,巷道里突然有了脚步声,紧跟着传来四堂子的喝骂声,三杏,野哪去了,黑灯瞎火的,跟谁嚼舌头哩?

  老管家和福愁闷了一宿,半夜里他睡不着,把女人凤香拉起来,问,我在庙上的日子,你听见甚了?

  没听见。凤香大约是怪男人冷落了她,过完年到现在,男人没一天在家里踏实过,忙倒也罢了,忙完回来,跟她也没个jiāo待,八成一到了庙里,还真就起了和尚心。

  问你话哩,好好说。

  睡觉。凤香又臭了句,转个身,不理男人。

  和福披着衣裳,炕上闷坐半天,越坐越不踏实,一把拉起凤香,瞌睡死你了,少睡一会儿不行?接着,就把巷里看到听到的说了。

  凤香惊讶讶叫了一声,怪不得,怪不得哩,原来他是跟三杏儿串通好了的。

  这阵,老管家和福心里装的就是这事,也怪他,挑十男十女时,东家庄地是跟他商量过的,原本三杏儿不在里面,东家庄地也是怕她是六根的亲戚,都是他,一口咬定三杏儿不是那种人,再咋说,四堂子也是东家庄地救下的,当年挨饿,若不是东家庄地差他给四堂子家送去三斗黑面,怕是早饿死了,还能娶媳妇生儿子?谁知……

  谢土(9)

  车门吱吜一声响,东家庄地打里走出来,马伕牵了马,也从马厩里过来,老管家和福忙忙接过缰绳,扶东家庄地上马。一路,老管家和福心里直打鼓,嘀咕了一夜的话不知该不该问出来。

  快到庙上的时候,东家庄地忽然问,听说庙上又来了法师?

  老管家和福哎呀一声,这才想起要紧事儿。遂说,惠云师太托我问问你,她想把天梯山的妙云法师留下,不知你肯不肯点头?

  妙云法师?

  逶迤连绵的南山,苍苍茫茫,似仙境般横眼前,大红走马吃力地走过那一段坡路,便有些力不从心了。东家庄地不得不下马,跟老管家和福边喧谈边往上走。路一下没了,脚下,曲曲弯弯的,是通往庙宇的羊肠小道,这小道,还是当年修庙者拿洋镐和镢头抛出的,小道两旁,是葱葱郁郁钻天而上的苍松。

  七天庙会过后,天堂庙哗地寂静下来,脚步还在远处,就已闻到古刹声。如轰如鸣的声音穿透层层叠叠的松林,如天音般降下来,令人肃然生敬。东家庄地不再言声,双脚陡然有了力量,登登登盘上了石阶。庙前,高达九丈的银杏已经泛绿,茂密的枝gān仿佛一把巨伞,为寺前的放生池遮挡下一大片yīn凉。

  早有住寺的居士闻声赶来,见是东家庄地,忙忙地跑去通报了。东家庄地刚在树荫下歇了口气,就见惠云师太轻风般飘至门前,双掌合十,阿弥陀佛施起了礼。东家庄地慌的,赶忙就要给师太顶礼,被师太拦住了。

  东家庄地这份慌,是慌在心里,每每见了师太,他都惊恐不定,目光不知往何处放。惠云师太似乎也有些微微的激动,甚或不安,但只在眨眼之间,一切便都被她不染尘埃的明眸掩去了。

  想必东家庄地这一次,定是想从惠云师太嘴里知道些什么的。

  下河院西厢里,少奶奶灯芯却在焦急地等沟里女人糙绳的到来。一大早就差丫头葱儿去唤了,说是有要事要问,这阵还不见人影,想必又是让吃奶的孩子给拖住了。

  少奶奶灯芯要问的,正是三杏儿的事。那天,中医爹一针施下去,吓得灯芯胆都破了。大约也是中医爹心太急,针施得过猛,男人命旺竟从她怀里腾地坐起来,眼直直的,双手一下就摁了那针,惊得中医爹喊,抓住手,抓住手啊。灯芯使足了力气,才把男人重新摁倒在炕上。可接下来,中医爹的手便抖得捉不住针。要知道,施针是最见不得乱动的,人一乱动,气血凝在某个地方,不通,这针便没了效果,弄不好还出错儿,要是错了xué位,后果不敢想。中医爹静了会儿气,见命旺龇牙咧嘴,一咕嘟一咕嘟的往外吐,心想绝不是受了三杏儿引诱那么简单。当着一院人的面,三杏儿顶多拿胸脯挨一下他,或是拿眼神迷惑一下,病症不会反弹得这么厉害。看这样,定是在沐手或献爵时使了啥手段,让命旺的病症慢慢发作,借着那错乱中的一碰,这病就给引犯了。中医刘松柏这么想着,忽然就想起一样东西,迷魂糙。中医刘松柏哎呀了一声,跳下炕,打匣子拿出一种粉,对住命旺的鼻子就喷,没想,喷了几下,命旺安静了,不跳弹了。慢慢,恢复了正常。等他再次睁开眼时,早上那个听话的命旺又回来了。喜得灯芯抱了他的脖子就亲,中医刘松柏咳嗽一声,灯芯这才羞红着脸下了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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