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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宅活寡_许开祯【完结】(94)

  奶妈仁顺嫂是第一个发现儿子bào死的人,惊叫一声便跌过去,等沟里人发现时已是第二天后晌。少奶奶灯芯就像听到一只狗死了样平静,对报丧的人说,买张席子卷了吧。

  奶妈仁顺嫂让木手子和天狗抬进下河院,脸上的笑自此永远消失了,她成了真正的傻子,天天坐太阳下瞪着天,怀大敞着,猪尿泡样的奶子露外面,灰垢粘了一层,不出一月便枯萎得没一点样儿了。马驹每打前面走过,总要抓一把灰撒她奶子上。

  菜子沟下河院少奶奶灯芯终于全面执掌了下河院大权,东家庄地这个秋天里异常地衰老下去,终日搂着傻孙子牛犊,躺在下河院的老树下不起来。男人命旺再次被拴进北厢房,二拐子的丫头蒿子终日侍候着。

  木手子新房盖好的这个上午,少奶奶灯芯特意拿了pào仗去贺喜,沟里看热闹的人见她目光灼灼,神采飘然,呼前喝后,威风一点不比当年的东家逊色。这个正午一条惊人的消息在沟里迅疾传开,下河院打今年起租子全都减到五成,自垦的荒地收成全部归己。这可是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呀,立时,沟里关于新东家灯芯的美言如清油横溢的香味缭绕得整个沟谷风都走不开。

  后山中医刘松柏骑马前来的这天晌午,少奶奶灯芯正在惩处一对jian夫yín妇。中医刘松柏缺了一条腿,是在黑jī岭采药时掉崖下摔断的。那地儿恰是灯芯轿子险些摔下的地儿,本来半崖里一条腿挂在树上,算是救下了命,谁料滚下的石头不偏不倚重重砸在腿上,当时便断了。他拄着拐杖,伙在热闹的人群里,见女儿拿着刺刷无qíng地抽打下贱的yín妇,眼里完全没了头次代公公庄地惩治时的不安和羞恐,从头到脚让威严和神圣衬托着,中医刘松柏悬着的心才踏踏实实落了地。长达半生的努力终于修成正果,走出人群,仰望着妹妹松枝坟茔的方向,长长舒了口气。

  痛失(4)

  多年前的往事禁不住浮上心头,后山中医刘松柏骑着毛驴进了下河院,东家庄地不屑的目光打量他很久,看不出其貌不扬的刘松柏有甚特别,居然年纪轻轻就被人唤做神医。引他到了上房,从被窝里抽出二房水上漂细如jī腿的胳膊,中医刘松柏三根手指捏上去,把了好久,最后缓缓说,五服药下去,估摸着能有转机。

  没等三服咽下,二房水上漂孱弱的身子竟有了力气,躺炕上能说话了。东家庄地简直不敢相信奇迹,一口一个神医叫得刘松柏惊乱不安。两个人很快成了莫逆。等五服吃完,二房水上漂挣弹着下地时,东家庄地愁云般化不开的心事已在中医刘松柏的运筹中了,于是,十六岁的妹妹松枝在看似随意实则深谋远虑后提到了桌面上,在二房水上漂身上抱了半生指望的东家庄地心终于动了,迎娶三房的事定了下来。

  三房松枝进门一年后的一个雨夜,一头青骡子急急奔向后山,二房水上漂旧病突发,躺在炕上呻吟不止。中医刘松柏顾不上歇气,急急给病人把脉,这次他的神qíng远比东家庄地沉重,从睡屋出来一言不发,握着毛笔的手抖动不止。东家庄地从他的目光里看到不祥,委婉地说,你就死马当活马医吧。说完便心事重重进了三房睡屋。

  一服药下去,水上漂疼得满炕打滚,疼叫声让东家庄地心乱如麻,半是猜疑半是认真地问,你下的到底啥药呀?中医刘松柏自言自语说,明儿晌午下不了炕,就准备棺材吧。说完跳上青骡子,回后山去了。二房水上漂并没像东家庄地预想的那样很快毙命,次日晌午还挣弹着走到屋外,冲yīn沉的天空巴望了几眼,又到后院看着膘肥体壮的马说,人还不如一头牲口,语气里丝毫不掩盖弥留人世时的哀伤恨憾。这样的日子居然延续了五六天,正在东家庄地大叹神医就是神医的空儿,睡屋里一声钝响,二房水上漂一个跟斗栽倒再也不说话了。二房水上漂死后浑身青黑的症状让娘家人马巴佬和闻讯赶来吊丧的亲戚一口咬定是中医刘松柏下了黑手,马巴佬的老娘甚至抓着东家庄地的手长久地跪着不肯起来,定要让他答应为冤死的女儿雪仇。

  往事如烟。中医刘松柏看到短命的妹妹至死未能悟透的心机终于在女儿身上得以辉煌实现,心血沸腾,神气dàng漾,女儿坚定自信的目光再也不用他担忧了。

  送走中医爹,少奶奶灯芯在舒暖的阳光下伸了伸腰,心气激dàng得真想做点甚么,一抬眼就望见衣冠楚楚的七驴儿,一股薄荷味儿和着男人淡淡的体香嗅进鼻子。望一眼眉清目秀的七驴儿,心血dàng漾得已不能自已了。

  这个晚上西厢房一改往日的默静,七驴儿飞动的手敲打至一半,就让绵绵的一双玉手握住了。温qíng四she的西厢房迎来了天天期盼中的事qíng,两个人陷入一场旷日持久的搏杀。

  七驴儿尽享云雨完成一番大业后,纵身下炕,穿衣的一瞬,少奶奶灯芯清楚地闻到了一股清油味儿。

  七驴儿一出门,猛就看到树一样立在墨夜中的木手子。

  南山煤窑的丑事再次被端出来已是冬季快要来临的一个日子,全面执掌下河院大权的少奶奶灯芯在秋季里gān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包括她将南北二院腾出来,专门安置那些临时逃难或逃兵来沟里的人。此举引得沟里惊声四起,那么好的院子竟要让给外乡人住,真是舍得!少奶奶灯芯轻轻一笑说,甚外乡人不外乡人的,细算起来,这沟里,有哪一个不是外乡来的呢?一句话说得沟里人顿时哑巴了。

  接着,少奶奶灯芯亲自去了一趟管家六根家,柳条儿早已没了当年的人样,蓬首垢面,衣冠不整,她被几个丫头合着劲儿抬进了糙棚里,过着狗一样的生活。少奶奶灯芯里里外外看了一遍,一点不在乎六根丫头们歹毒的目光。末了,冲四堂子说,把这院扒了,赶着盖院新房。四堂子说,行不得呀少奶奶,这都深秋了,咋个盖房?

  我就不信深秋盖不成个房,我还不信癞蛤蟆长不出五条腿来呢!少奶奶灯芯丢下话,脚步一甩又去了中医李三慢家。

  一应事儿全都了结掉后,男人孙六被带进下河院。

  少奶奶灯芯指着一头早已备好的青驴儿说,骑上它,回你的后山去吧。

  男人孙六先是沉闷着,脸上赤一道子白一道子,很快,他弄清了叫他来的目的,望着驴上驮的一斗菜子还有两桶清油,扑通一声就给下河院跪下了。

  痛失(5)

  不是我啊,少奶奶,真不是我,是……

  少奶奶灯芯已进了西厢,糙绳男人牵过驴缰绳说,走吧孙六,念你断了一条腿,甚也不追究了,回你的后山,好好奔日子去吧。

  不是我啊,少奶奶,不是我——

  一条腿的孙六骑在驴上,还是不甘心地冲下河院吼。

  少奶奶灯芯耳朵里,翻来覆去就是后山半仙刘瞎子的那句话,你爹,你爹这个人啊——

  打发掉孙六的第三个后晌,在家里闷等了几年的二瘸子终于被隆重而体面地请到了下河院。吃过喝过后,少奶奶灯芯亲自牵过来一头骡子,备好鞍,要扶二瘸子上去。二瘸子哪能受得了这个!这些年,他等啊等啊,再等,怕是头发胡子全白了。他终于相信,少奶奶灯芯没忘掉他,下河院没忘掉他,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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