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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流_许开祯【完结】(86)

  邓朝露不为所动,她像泥塑一般,从站到坟头那一刻,身子就没动过。楚雅讲的过程中,她感觉血凝固了,脉搏也没了跳动,身体是僵的,如一棵gān死的树,cha在那里。楚雅连着叫了她几声,她都像没有听到似的僵在那里。楚雅突然有点怕,很怕,往前走两步,想伸出手,揽住她。或者把胸脯给过去,让她有所依靠。邓朝露突然从僵死中醒过来,一把推开楚雅,疯了似的扑向路波坟茔。

  黑夜里响出撕心裂肺的一声。

  楚雅的心被那一声扯烂了,血无声地流下。

  黑夜里,楚雅看见,邓朝露死死地扑在坟上,整个脸都贴在了坟堆上,胸口那里贴得更是结实。两只手像钻机一样钻进土里,还不甘心,还要把整个人钻进去。她没哭,胸腔里发着呜呜的声音,嘴巴却死死地咬着。她爬了大约有二十分钟,然后猛地起身,朝堤坝方向奔去。

  楚雅看见,邓朝露流血的双手紧紧攥着,她从路波坟上抓了两把土。

  第二天,等苗雨兰醒来时,院里已经炸开了。邓朝露连夜走了,去哪,没告诉任何人,邓家英昨晚睡得沉,居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早上醒来不见女儿,以为女儿去锻炼了。后来去楚雅那边,听见楚雅跟秦继舟吵架,心里纳闷,好好的吵什么呢?想去劝,又觉不方便,就又回了屋子。等她二次出来时,院里就炸开了。

  火是秦继舟点燃的,秦继舟还是保持着在科研所上班的习惯,跟老王头要了两间房,一间跟楚雅住,一间用来看书和办公。昨晚他没回睡觉的那间,以为邓朝露要跟楚雅一起睡。早起,看见楚雅惊魂落魄,不停地在院里走出走进,一副丢了魂的样子,就觉诧异,往屋子里巴了一眼,没看见邓朝露,就进去了。

  “小露呢,昨晚不是你留她了吗?”

  楚雅不敢回答,背着身子不敢看秦继舟。秦继舟越发觉得奇怪,跟着又问出几声,楚雅突然捂住脸哭开了。

  “你哭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露她走了,她走了。”

  “走了?”秦继舟吓了一跳,等反应过这个“走”不是他惧怕的那个“走”时,淡定下来。

  “她去哪儿,回单位还是?”

  “我也不清楚,我闯祸了,老秦,我闯大祸了。”楚雅一把扑住秦继舟,哽着嗓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就将昨晚的事说了。

  “你——”秦继舟极为震惊,一把推开楚雅,怔怔地瞪她半天,然后,怒了。

  “这事你也敢跟她说,你存什么心啊!”

  楚雅委屈,有口难辩。她对邓朝露,哪是居心不良,现在她恨不得把心扒出来,让秦继舟看。但是不管怎么解释,秦继舟就是不信,一口咬定她是有意而为。“你这人,一辈子都在打你的小算盘,对人对事,从来大方不了,你的胸襟难道就不能大一点点,哪怕给别人留半条路也行啊,gān吗非要把别人的路全断掉,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哪里断了?!”楚雅突然尖叫一声,这话真是伤到她了,她这些天的反思、改变、忏悔,还有对事qíng的弥补,竟然在秦继舟心里一点反应也没。

  “老秦,你太过分了,我是你妻子啊,别人不懂我,难道你也不懂?就算过去不懂,现在呢,现在你还不懂?!”楚雅呜呜咽咽起来。

  “你让我怎么懂?这事是乱说的吗,如果能说,轮得着你来说,我秦继舟没长嘴?”

  楚雅刚要反驳,脑子突地一转:“等等,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叫你没长嘴?”

  秦继舟这次没提防,如实说:“就你知道的那点事,能叫新鲜事,我在小露还没到库上时就知道了。”

  “你!”楚雅彻底傻了,惊恐地盯住秦继舟,实在不敢相信这话是秦继舟说的。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嘛,秦继舟早就知道,居然瞒了她这么多年,让她嫉妒让她猜忌让她恨。

  “你个浑蛋!”楚雅猛地扑过去,抓住秦继舟,又是捶打又是撕咬。“你个浑蛋大浑蛋你居然瞒我这么多年居然害我这么多年,你不单害了我也害了小雨啊你个浑蛋!”

  秦继舟没推开楚雅,任她撒野,似乎这一生,就今天他能容忍妻子在他怀里撒野了。茫茫往事涌出,黑làng一般滚滚而来,淹没了他也淹没了岁月。他的泪突然而下,禁不住。他的手突然用力,死死地抓住楚雅,好像一松开,楚雅就再也不在他怀里了。半天,他老泪凄惶地说:“说了管用吗,gān嘛要说啊,这样不是好好的吗,你把一切打破了,傻,你这个傻子,一辈子都没活明白。”

  “我是怕她说啊。”楚雅跟着他的话说。

  秦继舟又往紧里搂了搂妻子,道:“她说归她说,我们不该毁掉这个孩子,还有家英,她活不了多久了啊——”

  “不!”楚雅很坚定地吼了一声,“我绝不让她说,就算是天大的错,也轮不到她犯!”

  就在这时候,门砰地被推开,苗雨兰进来了。

  苗雨兰已经知道邓朝露离开了。早起,她打扮一鲜,本想让小露带她去库区转转,顺便也到路波坟上看看。路波追悼会她没参加,也没送葬,就想当着小露面补上这一课。没想到老王头告诉她:“走了,气走了。”等弄明白气走的是邓朝露时,苗雨兰就气呼呼奔楚雅这屋子来,里面正在大吵,苗雨兰停下步子,听了一会,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

  “不要脸!”苗雨兰进去就骂,楚雅本还想在秦继舟怀里多待一会呢,一听后面有人,马上松开手。

  “你说谁?”楚雅一边抹泪珠一边问苗雨兰。

  “谁做亏心事我说谁。”苗雨兰显得很有理。

  “苗雨兰,你是祸根,你知道不?”楚雅声音高起来。

  “我是祸根?我可没说小露不是家英生的,说这种话不怕烂了舌头?”

  “苗雨兰,你——”这下轮到楚雅无语了,只是盯着苗雨兰,却不知说什么。

  秦继舟轻轻拉了一把楚雅,往前一迈:“你损够没,损够了请离开,这里还容不得你撒野!”

  “想让我走,没那么容易。我撒什么野了,把话讲清楚。”苗雨兰也往前一跨,两只jī斗架似的,对上阵了。

  “你撒的野还不够,苗雨兰,你对着这山,对着这河,好好想一想,从那个年代到现在,你做了多少昧良心的事,我都不好意思讲出来。”

  “那个年代?”苗雨兰装作一愣,随后又道:“就你瞎指挥,拿人命换风光的年代?”

  本来是吵邓朝露的事,结果话题跑远,折腾起历史了。但他们忘了一条,历史一旦被翻开,里面流出的,就不只是水,是泪,是血,是黑色污浊的液体。而且这些液体会像奔腾的河水,把所有时间和理xing的堤坝全冲毁,将污浊的事实和压在时间下面的暗礁全部冲刷出来!

  很快,屋子里的三个人失控了,足足吵了两小时。三人像三把锋利的刀,抓过岁月就扒、就剥。哪儿痛往哪儿捅,那儿暗往哪儿挑,哪儿不该触碰,偏往哪儿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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