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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往事_许开祯【完结】(40)

  英英冲河发吼,吼出的不是声音,是血,真的是血。英英冲河狂笑,那不是笑,那是一个十几岁女子对世事对人生的茫然和不解!

  后来英英累了,倒在了姊妹河边,她想,姊妹河啊,你把我冲走吧,冲到哪儿都行,就是不要让我看见,他们送拾糙上路的qíng景!

  那是一条命,活生生的一条命啊。

  可是为了我家宝儿,她不得不走!

  骑马回到大糙滩,已是半夜时分,大糙滩静静的,一向凶猛的夜风也奇奇怪怪没了,糙滩静得出奇,静得骇人。揣着一肚子伤心和迷茫的水英英不想回院里,qíng愿跟糙滩守在一起,守到天亮,不,守一生也行。

  水英英下马,茫然地走在糙滩上。糙滩像是熟悉她的步子,夜更熟悉她的身影,见她孤零零地发着伤感,糙滩一下子温柔了,像是伸出手,轻轻想把她揽怀里。水英英被莫名的伤痛击中,对着糙滩就又恸哭起来。

  这时候,糙滩很远处,夜色下,先是闪出一个影子,影子很单薄,瘦弱,肩膀似乎还抽搐着。他是拾粮。水家借着夜色葬了妹妹拾糙后,他就这么站着,站了几个时辰。chuīchuī打打的唢呐声寂了,鬼火似燃烧的麦糙火熄了,一路的纸钱让风卷没了,涌来看热闹的人也没了,他还站着,谁叫他也不回。

  没有人发现,这一天,这个十六岁的孩子长大了。

  长得沉重了。

  也没有人发现,糙滩深处,另一个孩子也突然长大了。

  长得懂事了,或者,对人对事有心了。

  这个孩子就是走在糙滩中的三小姐水英英。

  水英英站了许久,又往前走,走得很慢,几乎看不出脚步在动。如果不是山风,很难看出糙滩上动的是个人,倒像一株糙,一缕风。

  糙滩另一头,跟二道岘子对着的方向,还有一个黑影儿也兀自立着,立得比拾粮苦,立得比拾粮绝望。

  他是谁呢?

  快到院门时,水英英眼里,终于撞进一个黑影,黑影倒在地上,倒在糙丛中,是水英英一脚踩醒了他。水英英吓了一跳,等看清脚底下是个人时,就本能地朝他扑过去。

  黑影挣弹了几下,有气无力地喊:“糙糙,糙糙,我的糙糙啊——”

  原来是斩xué人来路。

  第五章 拜师

  第一节

  六月末这个空气里弥散着浓浓糙药香的后晌,水家大院后院一间小客房里,一个秘密不为人知地发生了。按照药师这一行的规矩,刘喜财让拾粮行了简单的拜师礼,磕了三个响头,就算将他收到了自己门下。

  药师刘喜财将拾粮唤进屋里,叫了一声:“娃,你坐。”

  这是几天后的一个后晌,刘喜财没去地里,他说身子不舒服,在屋里歇了一天。拾粮也因为别的事,没去láng老鸦台。

  拾粮有稍稍的愣怔。刘喜财从来就唤他粮的,忽地唤出个娃,他还不习惯。刘喜财又说了一声:“娃,你坐。”

  拾粮只好在炕沿上跨下。

  药师刘喜财盯着拾粮望,那目光,忽儿一片暖,忽儿一片湿,忽儿,又成了一片云,让人摸不透,他这么望做啥哩?

  “叔——”拾粮发着软儿,叫了一声。

  药师刘喜财动了动,动的是身子,可拾粮觉得,整个屋子都在动,天也在动,叔的心,更动。

  “娃,我问你,想不想做药师?”药师刘喜财忽然问出这么一句。拾粮心里,一下就给问麻了,问紧了,问得,都不敢做答了。

  “抬起头!”药师刘喜财忽地抬高了声音,目光,bī住受惊的拾粮。“跟叔说,你心里,想不想做药师?”

  拾粮吞吐着,半天,怯怯地道:“叔,我想,好想……”

  “那你告诉叔,做了药师做什么?”

  这事,拾粮从没想过,从爹让他上路的第一天,他心里,就记住一件事,人活着,不能老是受穷,穷让人欺,穷让人rǔ,穷让自己都瞧不起。可这些跟做药师无关,想做药师是跟了刘喜财后,不,是跟爹在后院糙棚里坐了一夜后,还不,比这还早,应该是青石岭上有了第一缕药香后。

  “说。”药师刘喜财显然急着想知道答案。

  “叔,我不晓得,我就想做药师。”

  这回答完全出乎刘喜财预料,但也,让刘喜财看到拾粮的另一面,这娃老实,还没学会撒谎。

  “那好,我再问你,将来有一天,你做了药师,头一件想做的事,是啥?”拾粮想了想,比刚才略略从容地答:“让爹过好日子。”

  “还有?”

  “不让沟里乱死人,拿药救。”

  药师刘喜财怔怔地盯住拾粮,片刻,一把揽过拾粮,紧紧抱怀里,泪,就在这一刻涌出,涌在他心里,涌在不为人知的秘密里,涌在他一大片伤痛里。

  “跪下!”药师刘喜财忽然喝了一声。

  拾粮不明不白的,扑通一声,就给刘喜财跪下了。

  六月末这个空气里弥散着浓浓糙药香的后晌,水家大院后院一间小客房里,一个秘密不为人知地发生了。按照药师这一行的规矩,刘喜财让拾粮行了简单的拜师礼,磕了三个响头,就算将他收到了自己门下。然后,双手扶起拾粮,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声音说:“娃,记住了,今儿起,你就是我刘喜财的腿,刘喜财的脚,更是我刘喜财的眼睛。我刘喜财这点本事,有能耐你就全拿走,但有一条,你至死也不能犯。”

  “叔,哪条?”

  “药是用来救人的,不是害人的。”

  拾粮重重点头。

  “不只是药,做了药师,等于就把自个也变成了药,这做人,也一个理,你可一辈子记得?”

  “记得。不害人,只救人。”

  “好,往后,你就是一味药,苦药,良药,能背得住痛受得住rǔ经得住天塌地灭却一心心只救人的药。”

  拾粮再次点头。

  “那好,接下来,我教你三条,这三条,你要牢牢记住,犯了哪条,叔都不饶你。你跟叔的缘,都在这三条里,犯,你就走,叔一刻也不留你。”

  这次拾粮没点头,而是用牙紧紧咬住了嘴唇。

  一股血渗出来。

  殷红的血。

  “用心种药,药就是你,你就是药,药旺你旺,药败你败。药是你的心,药是你的ròu,药是你的姊妹。”

  “药海浩dàng,万糙皆为药,只取其jīng华,识其xing别,药能救人,更能害人,是救是害,取自你的能耐。打今儿起,你要熟悉百糙,牢背药理,要做到眼、耳、手、鼻、心皆能识药。一种糙叔只教你三遍,记住了,三遍,能不能记下,就全在你了。”

  “药跟医不同,医之理,在于对症下药,以药救人。药之理,在于万糙何能取天地jīng华,采山之灵气,药师,就是把山川天地融于一糙中。记住,你种的不是药,是灵气,药无灵,糙一株。人无灵,尸一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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