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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往事_许开祯【完结】(47)

  父女俩原又回到糙棚,心,再次为拾粮紧起来。

  水二爷怀疑得没错,拴五子压根就没去东沟。我才没那么傻哩,爱死死,爱活活,管我屁事。凭啥要我一趟趟去请人?他先是骑马在糙滩上遛了一圈子,然后到姊妹河边,九月底的姊妹河越发清澈,咆哮的河水发出蓝莹莹的光儿,河边的金打碗还盛开着,映得河两岸一派绚烂。拴五子本是个对景呀色呀不上心的人,这阵儿,却像是贪恋起来。他采下一大把金打碗,边走边扔,嘴里喃喃道:“我叫你偏心,我叫你偏心,死,死了才好!”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拴五子才骑上马,晃晃悠悠往回走,一路,他忽儿想起水二爷,忽儿,想起水英英,总之,尽是一些跟水家有关的事儿。

  黑饭时分,院里的人齐了,一听拾粮中了毒,全都围过来看,个个脸上,全都染了同样的颜色。曹药师也走进糙棚,摸了把拾粮的头,又摸摸肚子,说:“啥东西这么厉害,能把一个活人一下子药倒?”

  副官仇家远就是这时走进院里的,这两天他的步子来回在青石岭和古làng县城奔,中药一采割,他就要考虑往外运的事。看见拾粮惨白的脸,还有抽风似不时搐动着的身子,紧起声音道:“不能这么耽搁,再耽搁下去,怕是真要出人命。”“那咋办,冷中医又不在,这沟里沟外,谁还管用?”水二爷急了一天,这阵儿,都不知咋急了。

  “骑快马,往古làng县城送。”副官仇家远果断地说。

  “怕不中吧,这娃,能动弹?”

  “是啊,躺着还行,一动弹,怕是连气都接不上。”曹药师道。

  副官仇家远不语了,这担心不是没道理,如果路上折腾出个啥事,怕是更不好收拾。

  “那也不能这么等下去呀?”他环顾四周,目光最后在曹药师脸上停下。“曹药师,这百糙之理,你懂,不管吃了啥,总有解的方法吧?”

  “我懂个啥?”曹药师身子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道:“人参喂下去都不管用,怕,中的不是一般的毒。”

  “曹药师,你就想想法子吧?”水二爷几乎是在恳求了。

  就在曹药师这不行那不行的推托中,谁也没留意,狗狗悄悄从人堆里抽出身子,摸进马厩,牵出一匹快马,跳上就跑。等人们反应过时,她已出了院门,吴嫂吓得在后面喊:“我的天,那是快马呀,你也敢骑——”

  终于熬过一夜,这一夜,谁都过得艰难。水二爷几乎隔半个时辰就跑后院一趟,来了就问:“好些没?”一直守在身边的吴嫂痛苦地摇摇头。她的手牢牢地抓着拾粮,生怕一松开,这娃就蹬腿走了。拴五子也是没睡,他怕狗狗骑马去东沟,那样,撒谎的事可就露馅了。他又气又怕,哪还睡得着。

  睡着的怕只有曹药师。拴五子半夜里进来过两次,两次都被他一如既往的鼾声弄回去了。

  天色薄明,第一缕晨光洒进院子的时候,拾粮突然叫了一声,跟着,全身就猛烈地抖起来。吴嫂紧着喊:“来路家的,来路家的你醒醒。”拾粮大约听清了吴嫂的叫,双手挣弹着抓住吴嫂,嘴巴大张着。吴嫂紧一声慢一声,都不知喊啥了,就听拾粮模模糊糊发出沙哑的声音:“爹,糙糙,糙糙,爹——”

  “来路家的,来路家的!”

  “糙糙,你等我,等我——”

  “快来人呀,来路家的要往yīn间去了。”

  水二爷趿着鞋,一脸惊慌地跑来,正好听见拾粮最后一声喊:“糙糙——”水二爷猛地捶了下自个的心窝子:“天呀,我烧了一黑的香,还是没留住他。”

  就在人们闻讯往糙棚这边来时,院门外,糙滩上,一头青骡子驮着一个人,使足了劲儿往水家大院跑。骡子上的人似乎意识到院里出了事,不停地吆喝着青骡子,青骡子跑了一夜,眼看跑不动了,无奈背上的人催得紧,朝天嘶了一声,扬起蹄子,像是要拼尽最后一丝力气。

  下人小伍子第一个看见来人,未等青骡子停稳,他就跑过去:“刘药师,拾粮,拾粮他……”

  “拾粮咋了?”

  问着话,药师刘喜财已跳下骡子,一把拉过骡子上的褡裢,就往糙棚里扑。“天意,天意啊。”水二爷看见刘喜财,知道拾粮死不了了,当下瘫在地上,长叹道。

  药师刘喜财摸了下拾粮的鼻子,翻开眼皮看了看:“醋,快拿醋!”吴嫂说:“不顶用的,灌了几次了。”

  “叫你拿你就拿,多啥嘴!”药师刘喜财急得要吼了。

  “我拿,我这就拿。”吴嫂手忙脚乱,往厨房里去。水英英已端着醋,走了过来。这一夜,水英英也没睡着,听到药师刘喜财回来的消息,紧着就从南院跑了过来。

  醋端来,药师刘喜财却没急着灌,望了下四边围的人:“都出去,看热闹到糙滩上看去!”

  帮工们一见刘药师发了这大的火,吓得脚下一抹油,出溜出溜出去了。

  糙棚里只剩了水英英一个人,刘喜财望了她一眼,说:“你也出去。”

  水英英听话地出来了。

  刘喜财一把拉下糙帘子,院里的人便啥也望不见了。

  药师刘喜财不敢怠慢,当下解开裤带,冲拾粮嘴里就尿,嘴里尿不进,又冲鼻孔尿。后来尿到了耳里,眼里。尿完,刘喜财用劲撬开拾粮的嘴,硬往进灌醋。

  一边灌一边捏他的鼻子,膝盖用力顶着拾粮肚子。终于,一碗醋灌了进去,拾粮的身体有了反应。刘喜财一阵喜,知道这娃有救了,忙翻过他的身子,用劲在他后背上搓,搓了一会儿,打褡裢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往手心里倒了点药水,又搓。搓完背再搓耳朵,然后用劲提起拾粮的身子,将头和脚朝下,使劲儿甩。甩了几下,又将他翻转身,支起脖子,打褡裢里掏出一种晒gān的糙药,点燃,在他鼻孔上熏。熏着熏着,拾粮猛一抬头,哇一声吐了出来。

  “天呀,你总算吐了。吐,使劲儿吐。”刘喜财边说边拿一根糙往他嘴里cha,糙cha到嗓子眼上,拾粮再也忍不住,哇哇地连着吐起来。

  外面听见拾粮呕吐的声音,都知道,药师刘喜财把拾粮救活了。

  水二爷仰天长笑:“老天爷,你还算长个眼睛!”

  时间又过去了好一阵子,拾粮终于睁开了眼,朦朦胧胧中,看见抱他的是喜财叔,嘴唇动了下,唤了一声叔。

  “娃,你可吓死我了,要是我晚来半步,怕是,你我就见不着了。”刘喜财热泪纵横,再也控制不住自个。

  拾粮挣扎着,抓住喜财叔的手:“叔,我看见妹妹了——”

  “胡说!”刘喜财一把搂过他,心里,忍不住热泪滚滚。

  “娃,你吃了尿毒糙。”良久,药师刘喜财说。

  “叔,我不识得,我看它长得怪,心想定是药,就尝了一口,莫想……”“你个糊涂的娃啊,那是轻易吃得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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