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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往事_许开祯【完结】(50)

  小伍子闻声朝地埂上走来,这是一个年纪稍稍比拾粮大一点的山里孩子,不过个头长得高,人也横实,皮肤细白,不像拾粮那么苦大仇深,一看,就讨人喜欢。仇家远记得,他曾经跟小伍子喧过一次,其实这孩子苦着哩,打小没了娘,爹带着他在水家大院当长工,所以他算是在水家大院长大的。有一年峡里闹瘟疫,死了不少人,他爹也没逃掉,最后让一把火烧掉了。此后,他便像水家的孩子一样在这院里长大,小时给水英英当玩伴,挨了不少欺负,长大后,主动跟小姐拉开了距离,规规矩矩做起下人来。应该说,水二爷对他的感qíng,要比拴五子好,只是他没拴五子那般机灵,嘴也没拴五子会说,慢慢地,拴五子成了院里的红人,他呢,还是老样子,受院里人不受的苦,穿院里人不穿的衣裳,偶尔地,也让水英英拉去,陪她练马术,不过每次都是鼻青脸肿,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直到来了拾粮,他的地位才稍稍高了点。

  “仇……副官,你……叫我?”这孩子,一见仇家远就口吃。

  副官仇家远笑笑,小伍子往地边来的这个工夫,他心里,已打定了主意。青石岭护药队是快到十月末的时候成立的,副官仇家远jīng挑细选,从四十多个帮工和下人中选中八个,都是跟小伍子差不多一般大的。谁也没想到,仇家远让小伍子当了队长。这一天,他带着护药队,在糙滩上练走步。走步有啥练的?

  包括八个护药队员在内的所有人都觉仇家远是在耍儿戏,可一等到了糙滩上,真让他们按指令走,才发现,这八个人,真是不会走步的。

  就在护药队员们在糙滩上洋相百出引得糙滩上一片笑声的时候,糙滩对面的岭上,láng老鸦台往东几百步处,两个影儿站在一株奇糙前。

  这糙真的有点奇,不高,刚伸至人的膝处,jīng很细,比芨芨略粗点,叶子却硕大,一株上只生五片叶,一片叶就有手掌大,伞状。顶部结花蕾。这花越发奇,你要是不留心,是很难看到它开花的,它似乎在瞬间绽放,等你跑过去,花蕾又成了原样。药师刘喜财也是极偶然的qíng况下看到它开花的,就那么一闪,红艳艳的,极扎眼,等扑过去,红没了,花蕾一羞一羞的,像少女染红的脸。

  这糙极稀奇,这么大糙滩上,他们只找到六株,藏在众糙中,一点也不显眼。如果不是那偶尔的一红,你是很难发现青石岭有这种糙的。

  药师刘喜财是在回家为母亲守孝的日子里,踏访了周围不少高人,又翻遍了家里的药典,才知道,这糙叫尿毒糙,是一种罕见的糙药。据父亲传给他的手抄本记载,尿毒糙,多年生糙本,藏于众糙中,生长期三至十一月,花期不定,花极艳。秋季采挖,叶有微毒,jīng剧毒。其jīng叶晒gān,可做中药,对止血有特效。根部晒gān后用硫磺水煮沸,去毒xing,可再生血。

  凭父亲的手抄本分析,父亲生前是见过这种糙的,可惜他的经验和能力没能帮助他完成这种糙的研究。刘喜财感到遗憾。

  但现在,他终于见到这种糙了,而且,找到了六株。

  “叔,是采还是不采?”拾粮问。

  “娃,先不采,我们再找。”

  说完,两人恋恋不舍地离开那儿,又往前走。

  药师刘喜财庆幸这生能遇到拾粮,这娃,是个人jīng!甭看他外表老实木讷,心,透灵着呢。对药,简直有天分。药师刘喜财一想这个,就激动得不成,十六岁的拾粮简直是上天赐给他的一个宝,一个专门为药来的jīng灵。嘿嘿,jīng灵。能在这满山满岭的野糙丛中,觅到尿毒糙的,不是jīng灵是啥?敢豁出自个xing命,尝尿毒糙的,不是jīng灵又是啥?天老爷,药师刘喜财不敢想下去。那一天,就是拾粮打死线线上挣扎着活过来的那一天,药师刘喜财一把抱住拾粮:“娃,你不是人,你能挣弹着活过来,一定是药神转生下的,娃,你是叔的宝啊。”拾粮哽咽着,道:“叔,是你救了我。”

  “叔没救你,叔也救不了你,叔这点本事,哪能救得了人。知道不,是老天爷不收你,让你gān好多好多的事哩。”

  叔侄俩就这样激动着,庆幸着,热泪流了好几串子。末了,拾粮挣弹起身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叔,奶奶呢,你这趟去,救下没?”药师刘喜财忽然不激动了,僵住身子,半天,道:“娃,甭问了,人的阳寿是有数的,到了该去的时候,就得去。”

  拾粮的表qíng僵在了脸上。

  这些日子,药师刘喜财和拾粮除了收药,剩下的时间,都在找药。两个人几乎都认定,这青石岭,不只是个生长牛羊的地儿,满山满岭的糙,指不定哪一种就是神糙。老天不负苦心人,除了六株尿毒糙,他们还找到七种毒糙。老天爷就是怪,把个糙生得怪怪的,越是毒xing大,偏就越能治病,药典上也有不少这样的记载,糙无毒而无xing,无xing便只能是糙,因毒而凝聚灵气,因灵气而成jīng华。世间之理,谁能说得透,以毒攻毒,怕是最没道理的理,偏是人之百病,顺着这理儿寻,都能寻到医治的方法。

  药师刘喜财一边说着理,一边,往岭的高处奇处寻。但凡贵重的糙,十有八、九生在这奇处险处。怕,这又是一个理。

  一个怪惊惊的消息猛乍传到东沟何家里,惊得在院里捶菜子的何大鹍一个坐古墩,半天,撑起身子道:“啥?”

  何家种的菜子不多,何家一向对菜子啊豆类啊不感兴趣,认为种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是在làng费地,每年只在地埂上象征xing地点一些,秋季收了,拿回院里捶,也不到场上打碾。这一点正好跟水老二相反,水老二能舍得大块的地,种出满山遍岭的油菜花,站在山巅上,望着满世界的油菜花在风中婀娜,水老二就觉这辈子没白活。当初他种罂粟,也是抱着这心理,他太爱罂粟的那种花了,那花要是铺天盖地开起来,这世上,还有别的花吗?嘿嘿,没成想,让他歪打正着,美美发了一笔罂粟财。何家却显得本分,守旧,这东沟的地,不是小麦,就是青稞,低洼处开些荒,种了山药,都是能直接养命的。

  庄稼人么,种那些花里胡哨的玩艺,给谁看?

  今儿个的何大鹍没工夫嘲弄水老二,紧盯住来人问:“你说啥,再说一遍!”“何东家,我,我……”

  来人是东沟的锅匠,一年四季,走东串西,背着些破家什,给人家补锅。锅匠说他看见了树杨。锅匠说他看见了老二何树杨!

  “你再说一遍,锅匠,你大声点,再说一遍啊。”何大鹍猛地翻起身,一把拽住了锅匠。

  东沟何家的老二没死,他活得好好的,而且,就在这峡里!“不过,看那样儿,他像是没钱了,穿得很破。”锅匠花六垂下头,嗫嚅道。

  “你咋不把他喊来?你个花六,你个破锅匠,你咋不把他抓来么?”何大鹍一边撕住锅匠骂,一边,喝斥着老大何树槐:“快拿钱来!”

  他错把锅匠花六的话理解成跟他要钱了。

  东沟何家老二何树杨的确没死,就在峡里,这一点,斩xué人来路能证明。两天前,斩xué人来路在野魂沟斩xué,东沟又死了人,一个老寡妇,十六上没了男人,一辈子守着她的独苗过,独苗是个涝池子,意思是生的晚,没赶上见他爹。不过,这娃孝顺着哩,娘刚缓下,就亲自跑到西沟,磕头请来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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